回到姜家小院,苏晚立刻开始筹划。直接接触李木匠风险太高,必须有一个合情合理且不引人注目的借口。她将目光投向了院中那张有些摇晃的旧绣凳。
“翠珠,”她唤来丫鬟,“我屋里的这张绣凳腿脚有些不稳了,你可知附近可有手艺好的木匠修补?”
翠珠不疑有他,想了想道:“小姐,咱们后街榕树胡同就住着个李木匠,手艺是顶好的,街坊们都夸呢!就是……就是前些时日他家孩子出了事,不知他还接不接活计。”
“既如此,你去问问吧。”苏晚语气温和,“若是他方便,便请他过来一趟,工钱照市价给,若能快些更好。”
“欸!奴婢这就去!”翠珠应声去了。
苏晚坐在窗边,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这是一个试探,看看李木匠在经历丧子之痛后,是否还能维持正常的生活,也看看城隍庙的势力是否已经将他完全监控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翠珠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身形消瘦、面色灰暗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手里提着一个陈旧但擦拭得很干净的木工箱,眼神有些浑浊,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麻木。
正是李木匠。
“小姐,李木匠请来了。”翠珠禀报道。
苏晚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李木匠身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客套与疏离:“有劳李师傅了,就是这张凳子。”
李木匠沉默地行了个礼,没有多话,径直走到绣凳前,蹲下身,伸出布满老茧和细小伤口的手,仔细检查着凳腿的榫卯结构。他的动作很专业,也很专注,仿佛将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了手中的活计上,唯有如此,才能暂时忘却那蚀骨的悲痛。
苏晚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能感觉到,李木匠身上萦绕着一股深沉的绝望,但在这绝望之下,似乎还有一丝微弱却顽固的、不肯熄灭的疑虑。
翠珠奉上茶水后,便被苏晚支去厨房看着炖着的补品了。房间里只剩下苏晚和李木匠,以及他敲敲打打的细微声响。
过了许久,李木匠才低沉地开口,声音沙哑:“小姐,凳子修好了,您试试。”
苏晚起身,轻轻坐了一下,果然稳固如初。“李师傅好手艺。”她赞了一句,取出早已备好的工钱,却没有立刻递过去,而是状似无意地轻叹一声,“听闻李师傅家中近日……遭了变故,还请节哀。”
李木匠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低下头,接过工钱,声音愈发低沉:“多谢小姐关心,是……是小人那孩子没福气。”
“福气?”苏晚捕捉到他语气中那一丝几不可查的异样,缓步走到他身侧,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我前几日病重,昏沉间似乎也梦到过一个孩子,穿着蓝布褂子,在一条很黑的巷子里哭,说他回不了家了……醒来后总觉得心中难安。李师傅,有些事,或许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是‘福气’。”
她描述的蓝布褂子和黑巷子,是根据翠珠之前零星信息和自己的推断编织的,旨在触动李木匠内心最深的疑窦。
果然,李木匠猛地抬起头,眼中那麻木的硬壳碎裂开来,露出底下汹涌的痛苦与惊疑!他嘴唇哆嗦着,看着苏晚,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儿子失踪前,穿的就是一件半旧的蓝布褂子!
“小姐……您、您……”他声音颤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我什么也没看见,只是一个梦罢了。”苏晚打断他,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李师傅,有些伤口,捂着只会溃烂。若是心中有什么放不下的执念,或许说出来,反而能寻得一丝解脱。这青州城……未必只有一条路可走。”
她没有明说,但暗示已经足够明显。
李木匠死死地盯着苏晚,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他想起孩子“托梦”让他们捐出祖传玉佩的诡异,想起庙祝那看似慈悲实则不容置疑的眼神,想起邻居们羡慕又同情的目光……所有人都说孩子去享福了,只有他和妻子,在夜深人静时,能感受到那噬心的恐惧与不安!
眼前这位小姐,气质不凡,话语玄机暗藏,她是不是知道什么?她是不是……能帮到他?
扑通!
李木匠猛地跪了下来,这个被生活重压和丧子之痛折磨得几乎麻木的汉子,此刻眼中滚下混浊的泪水,压抑着声音泣道:“小姐!求小姐指点迷津!小人……小人不信!不信我儿是去享福了!他托梦那眼神……冰冷得很!不像我儿啊!”
他终于将压抑在心底最深的恐惧说了出来。
苏晚没有立刻扶他,只是静静地听着,让他宣泄情绪。等他哭声稍歇,才低声道:“李师傅,你先起来。隔墙有耳。”
李木匠悚然一惊,连忙爬起来,紧张地看了看门外。
“你怀疑的,或许正是真相。”苏晚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但此事牵扯甚大,光凭你我一腔孤勇,无异于以卵击石。我需要证据,确凿的证据。你仔细想想,你儿失踪前后,可有什么异常?城隍庙的人,可曾有过不寻常的举动?或者……你可曾保留着什么,你儿子留下的,可能与此事相关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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