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把最后一张差旅费报销单钉在凭证册里时,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开始发出“嗡”的低频噪音。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石英钟,时针正卡在下午五点十分的位置,分针像被胶水粘住似的,迟迟不肯往下走。财务科的格子间里还剩三个人,总账会计老张对着电脑屏幕里的报表皱眉,实习生小吴在偷偷用计算器算今天的奶茶优惠券,而林夏面前摊着的现金日记账,最后一笔余额停留在“¥18,642.37”,分毫不差。
这是林夏在宏远建材做出纳的第三年。她的工位靠窗,窗外是写字楼背面的空调外机群,夏天气味混杂着机油和热浪,冬天则飘着若有若无的煤烟味。桌上的物品永远摆成精确的直角:黑色水笔斜插在笔筒左三分之一处,计算器放在鼠标右侧五厘米,现金收讫章的印泥盒必须和桌面边缘对齐,就连键盘缝隙里的灰,她都要用牙签裹着酒精棉片挨个清理。
“小林,明天早上要付供应商的货款,你提前把支票打好。”老张突然转过头,眼镜滑到鼻尖上,“就是上次催了三次的那家,别又忘了盖财务章。”
林夏点点头,把报销单的边角捋平。这种提醒她早就习惯了,出纳的工作像台精密的天平,一边是数字,一边是责任,多一分少一厘都不行。她记得刚入职那年,因为把一张转账支票的日期写成小写,被银行退回,回来还挨了财务经理的批评。那天晚上她把所有票据规范抄了三遍,直到手指发酸才罢休。
第二天早上七点五十,林夏准时出现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她每天都买同款三明治和热豆浆,结账时会特意让收银员把小票折成正方形,塞进钱包的夹层里。走进财务科时,小吴已经到了,正对着打印机发呆,地上散落着几张卡纸。
“又卡纸了?”林夏放下包,从抽屉里拿出备用的打印纸。这台打印机是五年前采购的,经常出故障,每次卡纸都要拆开侧面的挡板,把皱巴巴的纸一点点拽出来。
“嗯,打了三次都不行,张会计还等着要报表呢。”小吴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红红的。林夏没说话,蹲下来拆开挡板,手指在齿轮间摸索。她的指甲总是剪得很短,边缘磨得光滑,这是做出纳的习惯——怕指甲缝里藏污纳垢,沾到现金或票据上。
“别急,慢慢来。”林夏把卡纸拽出来,重新装好转轴,“你先去把供应商的账号核对一遍,我来打印支票。”
小吴点点头,转身去翻凭证。林夏打开支票打印软件,输入供应商信息时,手指顿了一下。这家供应商叫“恒信商贸”,上个月付货款时,对方的银行账号少写了一位,导致款项被退回,她加班到晚上八点才重新办理。这次她特意核对了三遍,确认无误后才点击打印。
打印机“吱呀”响了两声,一张崭新的支票缓缓吐出来。林夏拿起支票,对着光线检查水印,又用指甲刮了刮票面的花纹——这是辨别真假支票的小技巧,是老张教她的。确认没问题后,她在支票正面盖上财务专用章,又翻出法人章,小心翼翼地对齐位置,用力按下去。
“小林,支票打好了吗?”老张端着保温杯走过来,里面泡着枸杞和菊花。林夏把支票递给他,老张看了一眼,点点头:“嗯,章盖得挺清楚,比上次强多了。”
林夏笑了笑,没说话。她知道老张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虽然平时爱批评人,但教了她不少实用的技巧。比如怎么识别假钞,怎么跟银行的客户经理打交道,甚至连怎么跟报销的同事沟通,老张都给她支过招。
上午十点多,报销的同事开始陆续过来。销售部的王哥拿着一沓出租车票,进门就嚷嚷:“小林,快帮我报一下,这都是上个月跑客户的票,再不报我这个月就要喝西北风了。”
林夏接过车票,一张张展开。王哥的车票总是皱巴巴的,有的还沾着咖啡渍,她需要先把每张票的日期和金额核对清楚,再分类贴在报销单上。“王哥,你这张票的日期是上个月十五号,但是报销单上写的是十六号,得改过来。”林夏指着其中一张票说。
“哎呀,差不多就行呗,不就差一天吗?”王哥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不行,日期必须一致,不然审计的时候会有问题。”林夏拿出笔,递给王哥,“你改一下,再签个字。”
王哥撇撇嘴,接过笔改了日期。林夏继续核对其他车票,突然发现有一张票的金额被涂改过,原本的“56”改成了“86”。她抬头看了眼王哥,语气平静地说:“王哥,这张票的金额有涂改,按照规定不能报销。”
王哥的脸一下子红了,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可能是不小心蹭到了,其实就是86块。”
“不管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涂改过的票据都不能用。”林夏把那张票挑出来,放在一边,“你要是能找到没涂改的,或者让出租车公司重新开一张,再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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