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指尖在键盘上悬停了三秒,最终还是按灭了屏幕。办公室里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将整间屋子照得像块被过度漂白的床单,连空气里都飘着打印纸和速溶咖啡混合的、属于加班的味道。
他面前摊着的是盛华集团第三季度的财务报表,铅灰色的数字密密麻麻地挤在A4纸上,像一群躁动不安的蚂蚁。作为这家上市公司的财务管理师,林夏本该对这些数字了如指掌,但此刻它们却像突然活了过来,在他眼里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应收账款那一栏的数字尤其刺眼,比预算高出了整整百分之十七。
“林主管,还没走?”
行政部的小张抱着一摞文件从门口经过,看见林夏办公室亮着灯,探进头来打了个招呼。她的马尾辫歪在一边,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审计部的人刚走,说是明天一早就要看咱们的成本核算表。”
林夏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勉强笑了笑:“快了,再核对完这部分就走。”
小张“哦”了一声,脚步顿了顿又说:“对了,下午王总监来问过你,说有笔海外项目的报销单有点问题,让你明天一上班就去找他。”
“知道了,谢谢。”
等小张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林夏重新打开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照出眼底难以掩饰的疲惫。他已经连续加班一周了,审计组的突然造访像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整个财务部都被搅得鸡犬不宁。
王总监说的那笔报销单他有点印象,是市场部副总监李蔓上个月提交的海外差旅费。当时他审核时就觉得不对劲,住宿费的发票金额比公司规定的标准高出了近三倍,还附了一张模糊不清的餐饮发票,金额大得离谱。他当时打了个电话给李蔓,对方却用惯常的娇嗲语气说:“林主管,这你就不懂了吧?国外的消费水平跟咱们这儿不一样,客户请吃饭总不能太寒酸吧?”
林夏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种模糊不清的说辞。作为财务管理人员,他信奉的原则向来是“账实相符”,任何一笔支出都必须有明确的依据。但李蔓是公司里出了名的“红人”,据说跟董事长沾点亲戚关系,平时在公司里横行惯了,之前就有同事提醒过他别跟她较真。
他点开报销单的电子版,放大那张餐饮发票仔细看了看。发票上的餐厅名称是法语,他用翻译软件查了查,是家米其林三星餐厅。问题在于,李蔓提交的出差报告里写的是“与当地经销商洽谈合作”,可那家餐厅的位置根本不在经销商所在的城市。
林夏的手指在鼠标上敲了敲,心里隐约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调出李蔓近半年的报销记录,发现类似的情况并非个例——每次去欧美国家出差,总会有几笔金额异常的餐饮和住宿费用,发票上的日期和地点也常常与出差行程对不上。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妻子苏晴发来的微信:“还在忙吗?儿子发烧了,我刚带他从医院回来。”
林夏的心猛地一沉,连忙回拨过去。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听见儿子哭闹的声音,还有苏晴带着哭腔的安抚:“乐乐乖,爸爸马上就回来了……”
“怎么回事?下午不是还好好的吗?”林夏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傍晚突然就烧起来了,39度2,医生说是病毒感染,让先在家观察。”苏晴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你那边要是实在忙,就别着急回来,我一个人能应付。”
“我马上回去。”林夏抓起椅背上的外套,电脑都没来得及关就冲出了办公室。
深夜的写字楼停车场空荡荡的,只有几盏感应灯在黑暗中忽明忽暗。林夏发动汽车时,手还在微微发抖。他想起早上出门时,儿子还抱着他的腿不让走,奶声奶气地说:“爸爸今晚能讲故事吗?”他当时随口答应了,现在却觉得喉咙发紧。
车子刚驶出停车场,手机又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林夏本想直接挂断,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请问是林夏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个低沉的男声,背景里隐约有键盘敲击的声音。
“我是,您哪位?”
“我是盛华集团法务部的,我叫周明。”对方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有件事可能需要您配合调查,关于上个月海外项目的资金流向。”
林夏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什么意思?”
“审计组发现有笔五十万的款项流向了一家空壳公司,付款审批单上的签字是王总监,复核人是你。”周明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们想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
林夏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乱撞。五十万的付款单?他完全没有印象。王总监确实让他复核过一些海外项目的单据,但他记得都是些小额支出,最大的一笔也不超过十万。
“我没见过这笔单子,”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稳定,“能告诉我具体的付款日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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