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把最后一片糖渍樱花放在慕斯顶部时,烤箱的提示音刚好响起。淡粉色的镜面淋面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樱花的褶皱里还沾着细碎的糖霜,像早春落在枝头的第一缕雪。他后退半步,指尖悬在围裙上擦了擦——这是第三十七次调试樱花季限定的配方,从上周开始,他每天要烤掉五公斤面粉,报废的奶油能装满三个垃圾桶。
林师傅,试吃员都等不及了。学徒小周端着托盘进来,塑料手套上还沾着裱花奶油,眼睛直勾勾盯着操作台,刚才甜品站那边来问,明天能不能先上第一批?老顾客李阿姨都打了三回电话,说孙子就盼着你的樱花慕斯春游时带。
林夏没说话,用银叉轻轻划开慕斯侧面。覆盆子果冻层的厚度刚好是0.5厘米,海绵蛋糕的气孔均匀得像蜂巢,白巧克力慕斯体里还能看到细碎的樱花碎。他叉起一小块放进嘴里,酸甜的果味在舌尖炸开,尾调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苦涩——是樱花本身的味道,也是他特意保留的不完美。
再调整一下糖度。他把剩下的慕斯推给小周,不锈钢托盘与操作台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让试吃员填反馈表,重点记他们吃完后的表情,不是说的话。这是他多年的习惯,甜腻的食物会让人下意识说客套话,但皱眉的瞬间、抿嘴的动作,永远骗不了人。就像三年前那个说太甜了的小女孩,其实嘴角一直没放下过笑意。
小周噘着嘴出去了,托盘里的慕斯还冒着冷气。林夏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这姑娘三个月前刚来的时候,连裱花袋都捏不稳,挤出来的奶油像蚯蚓,现在已经能独立完成基础款蛋糕了,只是总急着做出最好吃的甜品,却忘了问自己,最好吃到底是什么样子。
手机在料理台震动,是甜品店老板发来的视频。屏幕里,新装修的分店正挂招牌,夏·甜时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晃眼。老板的声音带着兴奋:阿夏,下周剪彩你得来!新店主打网红路线,我让设计师加了个旋转展示台,专门放你的限定款,保证拍照好看。
林夏放大视频,旋转展示台的玻璃台面反射着灯光,确实像杂志里的样子。但他更在意的是背景里的冷藏柜——温度显示12℃,比慕斯的最佳保存温度高了3℃,长时间存放会让淋面融化,糖霜也会返潮,就像去年那个被晒化的婚礼蛋糕,新人脸上的失望至今还清晰。
冷藏柜得调温。他打字回复,还有,展示台别用旋转的,离心力会让镜面淋面开裂。
老板过了十分钟才回消息,语气里带着点敷衍: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放心吧。对了,网红甜品西施明天来探店,你准备几款颜值高的,最好能现场做裱花,她粉丝多,能帮我们引流。
林夏放下手机,转身去处理报废的奶油。淡黄色的奶液在水池里打着旋,像极了三年前他刚接手这家老店时,顾客投诉的奶油太稀的差评。那时前任师傅总说差不多就行,但林夏不答应,他蹲在冷藏库研究了三天,才发现是温度控制出了问题——同样的配方,1℃的温差就能让口感天差地别,就像人与人之间的温度,多一分则烫,少一分则冷。
林师傅,你看这个!小周举着手机冲进来,屏幕上是个穿洛丽塔裙的女生,正对着镜头挖一块彩虹千层,这就是甜品西施,她的视频点赞量都过百万了,只要她夸一句,咱们店肯定火!
视频里的千层蛋糕被染成七种颜色,每层中间夹着厚厚的奶油,女生挖下去的时候,奶油挤出来像朵花,弹幕里全是颜值爆表。林夏皱了皱眉,那样的奶油比例,吃两口就会腻得发慌,更别说色素对口感的破坏了。就像他在巴黎蓝带学校时,主厨敲着他的脑袋说:好的甜品,应该让食客记住味道,不是颜色。
明天她来的时候,让她试这款樱花慕斯。林夏把调整好的配方写在便签上,字迹被奶油晕开了点,告诉她,我们的甜品不用滤镜也好看。
小周的脸垮了下来:师傅,人家是来拍视频的,你这慕斯颜色这么淡,拍出来没冲击力啊。要不我们加点亮片糖?或者用粉色奶油堆个花?她从口袋里掏出包闪粉,我昨天特意买的,亮晶晶的肯定上镜。
林夏没回答,拿起裱花袋开始练习樱花裱型。淡奶油在他手里像有了生命,手腕轻轻一转,三瓣花瓣就立体起来,花心处还能挤出细小的花蕊。这手艺是他在法国学的,当时师傅罚他每天裱两百朵花,直到能闭着眼做出一模一样的形状,甜品是给人吃的,不是给相机看的这句话,被刻在工作室的墙上,也刻在他心里。
傍晚打扫卫生时,林夏在冷藏柜角落发现个小盒子,是上周那个来订蛋糕的老奶奶落下的。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块用保鲜膜包好的绿豆糕,糕点上还印着模糊的福字。他想起老人说过,这是她老伴生前最爱吃的,每年清明都要订块同款,今年老伴走了,她想自己学着做,却总掌握不好火候,他总说我放的糖太多,可我就想让他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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