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渲染进度条卡在78%,红色数字像凝固的血珠,在林夏的视网膜上灼出印记。办公室中央空调的嗡鸣里混着键盘敲击声,实习生小周端着保温杯凑过来时,林夏正盯着渲染日志里的红色报错——纹理贴图丢失。他猛地想起下午服务器断线时,自己正急着去接甲方的夺命连环call,当时顺手点了忽略错误继续导出,现在看来那简直是自杀式操作。
“得重做。”他按灭屏幕,椅背靠出疲惫的吱呀声,金属骨架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落地窗外,CBD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冷月,整栋楼只有他们楼层还亮着三盏灯:动画组的应急灯、茶水间的长明灯,还有他桌上那盏可调色温的台灯,此刻正把暖黄的光投在摊开的分镜稿上。小周咂舌时,林夏瞥见桌角台历上红笔圈着的截稿日,明天下午三点,手游宣传动画必须交付。甲方上周突然加的三个角色特写,把原本就吃紧的工期啃得只剩骨头渣,连老陈都在晨会上说这单做完,我请全组去泡温泉,现在看来,温泉怕是要变成ICU陪护了。
路过组长老陈的工位时,林夏顿住了。老陈趴在键盘上,半张脸埋在臂弯里,眼镜滑到鼻尖,银框镜片上沾着片薯片碎屑。设计稿上第五版修改意见的荧光笔痕迹已经发淡,旁边散落着四颗褪了色的薄荷糖,包装纸上的卡通图案被咖啡渍晕成了抽象画。林夏伸手探了探老陈的额头,烫得像揣了个暖炉,指尖触到他后颈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得发皱。“送医院。”林夏扯掉毛毯时,老陈突然抽搐着嘟囔:“镜头再推近点……睫毛要根根分明……”
急诊室的白炽灯晃得人眼晕,护士给老陈挂上点滴,透明液体顺着管子滴进他手背的静脉,病历本上过度疲劳引发高热的字迹刺目。林夏坐在走廊长椅上,小周抱着老陈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停留在角色表情调整界面——那个穿铠甲的少年嘴角微微上扬,是老陈熬了两个通宵才调出的既桀骜又温柔的弧度。“甲方那边怎么办?”小周的声音发颤,指节捏得发白,“老陈说这单黄了,年终奖就没了,他还等着钱给女儿报钢琴班呢。”
林夏翻开老陈的笔记本,触控板上的咖啡渍晕成地图,分镜稿边缘贴着张便签,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牵着戴眼镜男人的简笔画,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爸爸早点回家”。纸角被反复折叠过,留下深深的折痕。他深吸一口气给制片人张姐打电话,听筒里传来麻将牌碰撞的脆响:“小林啊,老陈跟我说了,你们组能扛住不?甲方王总监那边催得紧,刚才还发微信问我要成片预览呢。”“张姐,明早十点给初稿,下午三点准时交片。”林夏说话时,小周递来的巧克力在锡纸里窸窣作响,甜腻的味道漫开时,他突然笑了:“刚入行觉得做动画是造梦,现在才懂,梦都是熬出来的,还得是带甲方批注的梦。”
进度条重新从0%起步时,天边泛起鱼肚白。林夏对着屏幕啃面包,全麦吐司的碎屑掉在键盘缝里,和去年的咖啡渍混在一起。手机在桌角震动,是母亲发来的微信:“你爸生日,能早点回吗?他昨天还翻你高中画的水浒小人书呢,说你把武松画得像个大姑娘。”他盯着输入框发呆,上周答应回家的承诺还压在桌角,被甲方的修改意见覆盖了三层——第一层是角色衣服要更闪亮,第二层是打斗时要加花瓣特效,第三层最绝,能不能让反派突然跳段机械舞活跃气氛。
早上七点,保洁阿姨推着吸尘器经过时,林夏终于导出了完整成片。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听见小周在茶水间冲麦片,热水撞击瓷碗的声音里,突然混进老陈的微信提示音:“王总监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他女儿是咱们去年公益动画的小粉丝,你提那个盲女孩放风筝的镜头,他会给面子的。”林夏回了个OK的表情,点开手机相册,找到去年公益动画的截图:盲眼小女孩站在麦田里,手里的风筝线被风吹得笔直,镜头拉远时,风筝在云端展开的形状,是无数只牵着的手。
下午两点半,甲方王总监的定制皮鞋踏进门时,林夏刚被小周用粉扑按掉眼下的青黑。王总监的鳄鱼皮公文包“咚”地砸在会议桌上,镀金钢笔在平板边缘转了两圈:“先看样片,我四点还要赶飞机。”林夏按下播放键,投影幕布上,穿铠甲的少年跃过悬崖,剑光劈开云层时,他悄悄攥紧了口袋里的U盘——里面存着两个版本,一个是按甲方要求加了机械舞的“商业版”,一个是保留了角色原味的“初心版”。
三分十二秒的动画播完,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空调滴水声。王总监的手指在平板上滑动,突然停在2分03秒:“这朵云像骷髅头,不吉利,换。”又划到1分15秒:“女配角眼神太凶,改温柔点,我女儿说女生要像小兔子。”最后停在结尾:“主角打完架怎么不笑?观众就爱看帅哥笑。”他把平板转向林夏,镀金钢笔敲着屏幕:“林老师,咱们是商业合作,不是艺术创作,得懂用户心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