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敲打着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林夏盯着电脑屏幕上第十七个版本的营销方案,太阳穴突突直跳。PPT里堆砌着各种华丽的辞藻和炫酷的视觉元素,动态箭头指向“流量裂变”“爆款逻辑”,但那些精心设计的流程图和数据模型,在他眼中不过是失去灵魂的空壳。茶水间飘来速溶咖啡的苦涩味道,混合着空调出风口的霉味,在闷热的空气中发酵,如同他逐渐变质的创意热情。
小林,客户刚又来电话了。部门总监王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十厘米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哒哒声像催命符,猩红的指甲敲在他的隔板上,他们觉得这个方案还是太保守,要更年轻化、更有话题性,明天上午十点前必须拿出新东西。你看看人家XX公司的策划,人家用AI生成虚拟偶像直播带货,三天涨粉百万!
林夏转动僵硬的脖子,看着王姐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唇上下翻动,却听不真切她在说什么。工位隔板上贴满的便签纸在风中轻轻晃动,上面潦草记录着这半个月来的无数个灵感碎片——有关于城市人文的深度企划,有结合非遗文化的跨界创意,但没有一个能逃过客户不够吸睛的否定。最角落那张泛黄的便签,还留着他初入职场时写的座右铭:用创意点亮世界,如今被新贴的KPI指标覆盖得只剩边角。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是母亲发来的语音消息:小夏,你张阿姨给你介绍了个姑娘,在医院当护士,周末有空见个面?人家姑娘可好了,会做饭还会照顾人......语音条还没听完,项目组的工作群已经弹出99 新消息,实习生小李转发了二十多个短视频平台的爆款案例,末尾还加了三个殷切的表情:夏哥,这些玩法我们要不要借鉴?
三年前刚入职时的场景突然在脑海中闪现。那时的林夏怀揣着对创意行业的无限憧憬,坚信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能改变世界。他的第一个提案是为一家小众书店设计的文化活动,用沉浸式戏剧的形式让读者走进书中世界。在提案会上,他激动地展示手绘的分镜脚本,眼中闪烁着光芒。虽然最终因为预算问题没能落地,但那份热情和真诚让他在公司崭露头角,连老板都在例会上点名表扬:小林是个有灵气的苗子。
然而现实很快磨平了他的棱角。为了迎合市场,他不得不把创意拆解成一个个标准化的套路:热点借势要精准到分钟级,KOL联动必须计算粉丝画像匹配度,裂变营销得设计出病毒传播的数学模型。曾经引以为傲的创意灵感,逐渐变成了数据驱动下的流水线产物。上个月为某奶茶品牌设计的国潮风活动,客户要求把所有元素替换成当红仙侠剧的视觉符号,最后呈现的方案里,传统纹样和游戏角色的混搭显得不伦不类,却意外获得了不错的销量。
深夜十一点,办公室里只剩下零星几盏灯。林夏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打开一个全新的PPT文件。他决定抛开所有套路,回归最初的本心。这一次,他想为客户策划一场真正有温度的活动——为都市年轻人打造一个情绪疗愈空间,用艺术装置和互动体验帮助人们释放压力。他翻出大学时期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那些未被商业化污染的灵感,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声音,仿佛是与过去的自己对话。
当晨光再次照亮城市时,林夏终于完成了新方案。他精心挑选了莫兰迪色系的背景,用细腻的文字描述每个环节的情感共鸣,甚至插入了一段自己录制的白噪音——雨滴敲打屋檐的声音。他带着忐忑的心情走进会议室,看着客户代表翻着方案时皱起的眉头,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小林啊,客户总监合上文件夹,语气里带着惋惜,想法是好的,但不够吸睛。现在的年轻人只看噱头,这种文艺的东西很难有传播度。我们还是想要那种能刷屏朋友圈的爆款。最好能搞个挑战活动,比如一周不玩手机就送大奖,再找几个网红直播自虐式打卡。会议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林夏却觉得那笑声像无数根细针,扎在他千疮百孔的心上。
挫败感如潮水般涌来。林夏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看着路边巨大的广告牌上闪烁的网红产品,那些夸张的标语和刺眼的配色让他胃部翻涌。曾经梦想用创意点亮生活的自己,如今却在制造着越来越多的视觉垃圾。路过一家唱片店,橱窗里播放着怀旧金曲,他驻足聆听,突然想起大学时和室友组乐队的时光,那时的音乐创作没有数据指标,只有纯粹的热爱。
手机铃声响起,是大学时期的好友陈然。夏子,我创业开了家独立咖啡馆,下个月开业,你来帮我策划下?陈然的声音充满期待,我不要那些套路,就想要点真正有意思的东西。你还记得我们当年在宿舍里聊的那些疯狂想法吗?我想把它们变成现实。
林夏握着手机,喉咙发紧。这或许是个重新找回初心的机会,但一想到公司堆积如山的工作,他又犹豫了。就在这时,王姐的消息弹出:这个月的KPI又要垫底了,你自己看着办。要是拿不下XX品牌的案子,年终奖就别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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