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林夏的出租屋像被按下静音键的放映厅。电脑屏幕蓝光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光影,PR时间轴里堆叠着上百个轨道,最新剪辑的美食探店视频已经修改到第19版。窗外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渗进来,在堆满泡面盒的茶几上投下斑驳的色块。空气里弥漫着速溶咖啡的苦涩与未洗的袜子混合的怪味,显示器右下角的散热风扇发出刺耳的嗡鸣,仿佛在为这场深夜加班伴奏。
夏哥,甲方说这个转场太老套,要换成抖音爆款的故障风。实习生小周的微信消息弹出,还附带了三个打哈欠的表情包,另外背景音乐得换成《爱如火》,他们觉得现在这个太文艺。对了,文案也要大改,得加上一口入魂这种网感词。
林夏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鼠标滚轮在时间轴上快速滑动。三天前甲方信誓旦旦地说要做有质感的深夜食堂纪录片,此刻却要求把镜头切成碎块,配上魔性BGM。他咬开一包速溶咖啡,苦涩的液体滑进喉咙时,突然想起大学毕业时的豪言壮语——要用镜头语言讲述触动人心的故事。那时的他,会为了一个镜头的构图,在校园里蹲守整整一个下午,等待最完美的夕阳。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是母亲打来的语音电话:小夏,你表姐介绍了个姑娘,在银行工作,周末抽空见个面?人家条件可好了,听说还是硕士毕业......林夏盯着手机屏幕,对话框上方显示未读消息99 ,最新一条是女友苏晴三小时前发来的:今天是我们恋爱两周年,你又要加班到几点?我做了蛋糕,再不吃要坏了。
剪辑软件突然弹出报错提示,正在渲染的工程文件意外崩溃。林夏看着满屏乱码,手指悬在重启键上许久。这是今晚第三次数据丢失,而甲方要求的成片必须在天亮前交付。他抓起键盘重重砸在桌上,塑料键帽崩飞到墙角,发出清脆的响声。愤怒过后,是深深的无力感,他瘫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上摇晃的吊灯,感觉自己就像被工作齿轮碾碎的零件。
林夏,在吗?合租室友的敲门声响起,你这电脑风扇声音太大,我明天还要早起送外卖......
林夏打开门,看见对方穿着油渍斑斑的工作服,手里攥着投诉单。月光从楼道窗户斜射进来,照在两人疲惫的脸上。室友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制服上还沾着昨晚送餐时洒出的汤汁。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刚搬来时,室友说要攒钱开一家自己的面馆,而他梦想着成为像陈可辛那样的剪辑大师。如今,两人都在生活的重压下,离梦想越来越远。
重新启动电脑时,林夏发现C盘空间已不足1%。硬盘里塞满了各种版本的成片、废弃的素材和永远通不过的初剪。他翻出上个月被毙掉的公益广告剪辑,看着那些记录留守儿童的镜头,眼眶有些发热。当时甲方轻飘飘的一句不够正能量,就让这些饱含情感的画面永远沉睡在文件夹里。那些孩子们纯真的笑脸,渴望关爱的眼神,都被无情地封存在冰冷的硬盘深处。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林夏终于完成了修改。视频里,厨师颠勺的动作被切割成0.5秒的片段,搭配着刺耳的音效快速切换。美食特写被加上夸张的滤镜,看上去鲜艳得如同塑料模型。主播的表情被剪辑得格外夸张,每句台词都充满了刻意的煽动性。他点击发送键时,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熟练的流水线工人,而不是什么剪辑师。曾经引以为傲的艺术感,在流量至上的规则下,变得一文不值。
公司会议室里,总监李然把平板重重拍在桌上:林夏,你最近的作品越来越没灵气了。屏幕上播放着他上周完成的美妆广告,画面里模特的脸被磨皮到五官模糊,现在短视频讲究的是5秒一个爆点,你这节奏太慢!看看人家头部账号,哪个不是靠刺激的视觉冲击和洗脑的音乐抓住观众?
林夏盯着会议桌边缘的划痕,想起三个月前的提案。当时他想做一个关于传统手艺人的系列短片,用长镜头展现匠人专注的神情,用细腻的剪辑讲述他们的传承故事。李然听完却笑着说:年轻人,情怀能当饭吃吗?我们要的是流量密码。现在观众就爱看爽片,谁有耐心看你慢悠悠地讲故事?
下班路上,林夏收到苏晴的分手短信。配图是她收拾好的行李箱,对话框里最后的消息停留在三天前:我生病了,你能早点回来吗?而他当时回复的是:在赶片子,多喝热水。简单的六个字,成了压垮这段感情的最后一根稻草。看着短信,那些被他忽略的约会、被放鸽子的生日、深夜独自等待的时光,像潮水般涌来,让他心痛不已。
深夜的剪辑室,林夏独自翻看着旧素材。突然发现硬盘深处藏着大学时期的毕业作品——一部关于城市流浪者的纪录片。画面里,衣衫褴褛的老人对着镜头讲述人生故事,未经修饰的真实感让他眼眶发酸。那时的他,会为了一个镜头的光影效果反复拍摄十几个小时,会为了一句台词的剪辑,推敲一整天。而现在,他却在为了迎合甲方的喜好,不断扭曲自己的创作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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