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清晨的阳光斜斜照进育才中学美术教室,在略显斑驳的水泥地面上投下长条状的光影。林夏握着教案的手心微微出汗,白衬衫的领口被汗水浸出深色痕迹。讲台上整齐摆放着二十套水彩工具,每盒颜料的铝管都被挤压得变形,这是前任美术老师留下的库存。黑板右上角的电子屏显示着本周教学主题——《星空》,蓝色的字体在灰白色背景上显得格外刺眼。作为刚入职的美术老师,这是他第一次独立授课,教导主任临走前的叮嘱还在耳边回响:美术课别太放纵学生,期末要准备全区统考,成绩得达标。现在家长们盯着分数,升学率才是学校的生命线。
三年前从美术学院油画系毕业时,林夏的毕业创作《城市褶皱》在美术馆展出。巨大的三联画布上,丙烯颜料与石英砂混合出粗粝的肌理,破碎的镜面与生锈的铁丝交错镶嵌,勾勒出城市钢筋森林的冷峻与压抑。画面前方设置的互动装置里,观众的倒影会随着移动被扭曲成不同形态,仿佛在诉说现代人在都市中的迷失。这幅作品不仅获得了学院最高荣誉,更被知名画廊看中,经纪人开出优渥的签约条件:我们能把你打造成下一个新锐艺术家,作品保底售价六位数起。但林夏拒绝了,他想起在山区支教时,孩子们用树枝在沙地上画画的场景——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里,藏着比任何大师作品都炽热的生命力。于是他选择通过教师招聘考试,希望将对艺术的热爱传递给更多孩子。
同学们好,今天我们画星空......林夏话音未落,后排靠窗的男生陈野就举起了手,黑色卫衣帽子盖住半张脸:老师,能不能不画梵高的星空?太老套了!我们小学就在临摹向日葵!教室里响起窃窃私语,几个女生低头刷着短视频,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她们脸上;坐在角落的男生偷偷在课本上涂鸦,课本边缘已经被画满了机械战甲。林夏翻开教案,原本精心设计的梵高生平讲解此刻显得苍白无力,那些关于后印象派色彩理论的段落,在孩子们漠然的眼神中失去了意义。他突然想起教导主任的话:现在的学生只对分数感兴趣,美术课就是个副科,别折腾太多花样。
为了应付月底的公开课检查,林夏开始按照标准化教案授课。他用投影仪播放着精美的PPT,详细讲解黄金分割构图,用直尺在黑板上画出精确的圆形,要求学生们用模板绘制规整的星星。课堂变得安静而有序,只有铅笔划过画纸的沙沙声。然而在批改作业时,他发现大部分作品都像复制粘贴——统一的钴蓝色背景上,排列着大小一致的黄色五角星,每颗星星的尖角都用尺子量过,完美得令人窒息。只有陈野的画纸一片漆黑,角落里歪歪扭扭写着:我从没见过真正的星空。这句话像根刺,扎进了林夏的心。
转机出现在深秋的雨夜。林夏冒雨去给独居的爷爷送伞,老旧的自行车在积水的路面上颠簸,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路过城中村的拆迁区时,他被一道红色的光吸引。破旧的砖墙上,不知谁用红色喷漆画了只展翅的鸟,雨水冲刷下,颜料流淌成火焰般的纹路。墙角蜷缩着个小男孩,正用粉笔在潮湿的地面涂抹,画里歪歪扭扭的房子长出了翅膀,屋顶飘着彩虹。这是我的家,它要飞到星星上去。男孩仰起沾着泥水的脸,眼睛亮得惊人。
这个画面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林夏。他开始重新构思课程,自掏腰包在学校的天台搭起简易天文台,用攒了三个月工资买的天文望远镜,带着学生们观测猎户座星云。当孩子们第一次看到星云那梦幻的紫色时,教室里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他还组织户外写生,让孩子们躺在操场的草坪上,用树叶、石子拼贴出心中的星空;甚至把废品回收站的废弃易拉罐、塑料瓶搬进教室,鼓励大家制作立体星象仪。陈野在废旧电路板上焊接出会发光的银河,那些闪烁的LED灯像极了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
然而,这些创新遭到了校方的质疑。教导主任把月考成绩单拍在办公桌上,红色的数字刺得人眼睛生疼:美术平均分倒数第一!你搞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活动有什么用?下周开始,必须按照教育局统一教材上课!再这样下去,评优评先就别想了!家长群里也炸开了锅,有家长艾特他:林老师,我孩子学这些能加分吗?不如多教素描考级,以后考美院还能派上用场!
林夏陷入了迷茫。他开始在深夜反复翻看学生的作业本,寻找那些被分数掩盖的光芒。直到某天放学,他发现教室门缝塞着张纸条:老师,谢谢您让我知道星星可以是紫色的。署名是平时最内向的女生小雨。她的作业本里夹着张照片,是在天台观测那晚用手机拍的,模糊的星轨下写着:原来夜空真的会写诗。照片边缘还沾着水渍,像是被泪水浸湿过。
在校长办公室,林夏据理力争:美术不该只是技法的堆砌,更应该点燃孩子们的想象力。您看这些作品,他翻开学生作品集,里面有用吸管吹出的烟花、用纽扣拼成的海底世界、用橡皮泥捏的会跳舞的太阳,每个孩子都是天生的艺术家,我们要做的不是修剪他们的想象力,而是帮他们找到表达的方式。校长沉默良久,目光落在墙上的校训因材施教四个字上:试试吧,但得拿出成绩。下个月市里有艺术展,要是能获奖,我亲自给你申请教改经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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