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百叶窗在数位屏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林夏揉着酸涩的眼睛关掉PSD文件。显示器右下角显示凌晨四点十七分,他第三次推翻了《玄月王朝》手游角色设计稿——甲方要求“既要有敦煌飞天的飘逸,又得融入蒸汽朋克机械元素”,这种荒诞的混搭让他画到太阳穴突突直跳。数位板边缘散落着褪了色的创可贴,那是长时间握笔导致食指磨破留下的痕迹。
陶瓷马克杯里的冷咖啡泛起油花,林夏起身去接热水时,瞥见贴满便签的白板。最显眼的位置钉着去年入围金风车国际插画奖的《山海志》原稿打印图,画中衔烛之龙吞吐星云的场景,与此刻屏幕上生硬拼接的机械翅膀形成刺眼对比。白板下方还贴着母亲上个月寄来的中药方,泛黄的宣纸上,父亲生前遒劲的字迹写着:“夏儿作画劳神,此方可明目安神。”
三年前从美院毕业时,林夏在毕业展上用传统工笔技法绘制的《二十四节气》系列惊艳全场。画廊老板当场开出签约邀请,却被他婉拒:“我想画真正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那时的他背着画具在校园里穿梭,坚信艺术不该被商业束缚。如今在这家业内知名的游戏美术外包公司,他却像台高速运转的画图机器,每月产出二十张以上的商业稿件,连周末都被改稿占据。
“小林,《玄月王朝》的反馈来了。”主管陈姐敲开他的工位隔板,红色批注的修改意见单几乎盖住整个A4纸,“甲方说机械结构太复杂,要求简化线条,另外......”她顿了顿,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透着职场人的世故,“最好能加些Q版元素,迎合年轻玩家。他们市场部刚做过调研,萌系人设转化率能提升37%。”
林夏捏着纸张的手指微微发白:“这样会破坏整体的史诗感。您看这个机械羽翼的设计,我参考了敦煌藻井的对称美学,蒸汽管道的走向也对应着飞天飘带的韵律......”
“史诗感换不来流水。”陈姐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上个月《灵狐劫》项目组因为坚持艺术风格,结果被甲方打回八次,现在整个组还在通宵改图。听说主美小周已经在投简历了。”她将修改单轻轻放在数位屏旁,“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但先得学会在规则里跳舞。对了,你母亲的医药费......公司预支的部分该还了。”
走廊尽头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是角色组的老张在拍桌子:“这哪是画游戏角色?分明是照着网红脸模板批量生产!眼睛要占半张脸,腰比矿泉水瓶还细,这符合人体结构吗?”林夏望着自己屏幕上被改得面目全非的人设图,那些原本凌厉的线条被磨成圆润的弧度,敦煌飞天的飘带变成了轻飘飘的塑料质感。他想起上周在便利店偶遇的美院师妹,对方捧着新出的绘本兴奋地说:“夏哥,我用版画技法画了部关于留守儿童的故事!出版社还给我开了个人签售会!”
深夜的公司茶水间,微波炉运转的嗡鸣声中,林夏遇见了刚结束外包项目的自由插画师陆遥。对方卫衣上沾着丙烯颜料,手里捧着的速写本画满奇形怪状的生物——长着书页翅膀的鲸鱼、齿轮心脏的鹿。“听说你在改《玄月王朝》?”陆遥撕开泡面包装,浓郁的豚骨味弥漫开来,“甲方那群人根本不懂什么叫艺术融合。”
他翻开手机相册,展示自己为小众独立游戏绘制的概念图:“看看这个,用青铜器纹样做机甲纹路,既保留传统文化又充满未来感。可惜游戏厂商嫌太实验性,最后选了某宝爆款人设。”蒸汽升腾的泡面雾气中,陆遥的声音带着自嘲,“但至少我试过按照自己的想法画画。大不了下个月吃土,总比画那些流水线作品强。”
这句话像根刺扎进林夏心里。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画画是一辈子的事,但别让它变成苦差事。”那时躺在病床上的老人,还在翻看他大学时期的写生本,枯瘦的手指抚过那些带着松节油气息的画作,在《漓江渔火》那页停留许久:“夏儿,你看这水墨的留白,多有灵气......”
转机出现在某个暴雨倾盆的周末。林夏冒雨去医院看望住院的母亲,在儿科病房外,他看见几个孩子趴在玻璃上,用蜡笔在水汽凝结的窗户上涂抹。其中一个白血病女孩画了只长着彩虹翅膀的鲸鱼,她说:“这样就能带着大家飞到没有病痛的地方。”女孩苍白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发间的粉色头巾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这个画面突然点亮了林夏的灵感。他连夜赶回工作室,调出《玄月王朝》废弃的初版文件。数位笔在压感屏上飞速游走,敦煌藻井的纹样化作机械齿轮的纹路,飞天的飘带缠绕成能量管线,而角色背后展开的,是由青铜器饕餮纹变形而成的机械羽翼。当晨曦再次染红天际时,他完成了融合传统与未来的全新设计稿,还特意在角色腰间加了个小药囊,里面装着想象中的“治愈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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