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林夏裹紧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工装外套,骑着锈迹斑斑的电动车穿过老城区的巷子。车筐里的保温桶随着颠簸轻轻晃动,里面装着母亲早起熬的小米粥——这是支撑他熬过漫长工作日的能量源泉。远处万家香大排档的霓虹灯在雨雾中忽明忽暗,像一只疲倦的眼睛。
推开后厨铁门的瞬间,潮湿的霉味混合着隔夜油污的气息扑面而来。林夏熟练地把电动车锁在堆满泔水桶的角落,从铁皮柜底层翻出那双磨得发亮的橡胶雨靴。作为这里工龄最长的帮工,他清楚地记得每个角落的秘密:冷藏库第三层架子最里面藏着老板私藏的陈年火腿,调料架最右侧的竹筐里永远备着应急用的干辣椒。墙角的蜘蛛网上挂着去年春节时贴的福字,红纸早已泛黄卷曲。
小林,把昨天剩下的冻肉处理了,七点前得腌上。厨师长老张叼着烟从他身边走过,烟灰落在林夏刚擦干净的案板上。林夏默不作声地拿起钢丝球,看着水槽里堆积如山的待洗锅碗瓢盆,手腕上的旧表显示此刻是三点十五分。水龙头滴滴答答漏着水,在不锈钢水槽里敲出单调的节奏。
解冻肉的过程漫长而枯燥。林夏戴着破旧的塑胶手套,将结满冰霜的肉块浸泡在温水里,每隔十分钟更换一次水。手指在冷水中渐渐失去知觉,他却想起五年前第一天来这里打工的场景。那时他刚从老家来到这座城市,攥着初中毕业证在人才市场转了三天,最终被老张一句包吃住留了下来。记得第一晚睡在员工宿舍,上下铺的铁架床吱呀作响,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六点整,早市送来新鲜食材。林夏推着铁皮车穿梭在狭窄的后厨过道,依次搬运三十斤土豆、二十斤青菜和十箱啤酒。汗水顺着额头滑进眼睛,蜇得生疼,他只能用肩膀蹭了蹭围裙。当他弯腰去捡滚落的洋葱时,后腰传来一阵刺痛——那是上个月搬煤气罐时扭伤留下的旧伤。医务室抽屉里的止痛膏药,已经用掉了大半盒。
切配工作是帮工的重头戏。林夏拿起那把缺口的菜刀,开始处理洋葱。辛辣的气味让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他却练就了边流泪边切丝的本领。切细点!客人要的是葱丝不是葱段!老张的吼声从炉灶那边传来。林夏攥紧刀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案板上,被切成均匀细丝的洋葱堆成了小山,旁边的垃圾桶里,已经装满了剥下的洋葱皮。
十点,第一批客人陆续进店。林夏钻进闷热的蒸笼间,守着咕嘟冒泡的蒸锅。蒸汽模糊了他的眼镜,脸上的汗珠不停地滚落。当他端着冒着热气的包子往外走时,突然和匆匆赶来的服务员撞了个满怀。滚烫的汤汁泼在脚背上,钻心的疼痛让他险些站立不稳。走路不长眼啊!服务员骂骂咧咧地收拾残局,林夏咬着牙把涌到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回到后厨,他用凉水冲了冲烫伤的皮肤,从墙角的医药箱里翻出半支烫伤膏。
午休时间是后厨难得的宁静时刻。林夏躲在储物间的角落,打开保温桶。小米粥已经凉透,但他却觉得比任何珍馐都美味。手机屏幕亮起,是妹妹发来的消息:哥,我这次月考进了年级前十!他笑着在屏幕上打下继续努力,又偷偷把刚发的工资转了一半到妹妹的账户。储物间的墙上,贴着他从杂志上剪下来的美食图片,还有一张皱巴巴的全家福——那是五年前离家时拍的。
下午的工作更加繁重。林夏既要清洗堆积如山的碗筷,又要准备晚餐的食材。洗碗池的水龙头漏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腿。他一边机械地刷着盘子,一边听着前厅传来的喧闹声。隔壁桌的客人正在庆祝生日,欢快的笑声顺着传菜口飘进来,与后厨的压抑形成鲜明对比。角落里的收音机播放着老歌,是林夏趁打折时买的,偶尔能为这沉闷的空间增添一丝生气。
这天傍晚,餐厅迎来了一个重要的宴席。林夏被临时调去帮忙摆盘。他小心翼翼地用胡萝卜雕刻出花朵,用黄瓜片拼出枝叶,在白色瓷盘上创造出精美的图案。当他满怀期待地把作品拿给老张看时,却只换来一句:花里胡哨的,赶紧撤了,按标准摆盘。失望像潮水般淹没了他,手中的雕花刀突然变得无比沉重。他默默地拆掉自己的作品,看着那些精心雕刻的食材被丢进垃圾桶,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深夜十二点,最后一批客人终于离开。林夏开始了最艰巨的任务——清理厨房。他戴着防毒面具,用钢丝刷刮着灶台上厚厚的油垢,刺鼻的气味让他阵阵作呕。汗水混着油污滴落在地上,他却无暇顾及。清洗油烟机时,手指被锋利的金属片划破,鲜血滴在油腻的滤网上面。他简单用创可贴包扎了一下,又继续工作。当他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完成所有工作时,窗外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员工宿舍的上下铺里,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林夏却从未放弃对生活的希望。他在储物间的角落藏了一本破旧的烹饪书,那是他省吃俭用买来的。每当工作间隙,他就偷偷翻看,学习各种烹饪技巧。书上布满了他的笔记,空白处画着各种食材搭配的草图。他还在手机上关注了许多美食博主,看着他们制作精美的菜肴,心中的梦想渐渐生根发芽。凌晨收工后,他会在宿舍的小桌子上练习刀工,切萝卜、削土豆,直到手指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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