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亨精锐铁骑动向不明,如同一片不散的阴云,沉沉压在北京城头,也压在林锋然的心上。乾清宫里的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每一份边报、每一次朝会,都弥漫着无声的紧张。林锋然感觉自己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弓弦,再稍一用力,就可能断裂。
他需要喘息,需要一点事情来转移这令人窒息的压力,哪怕只是暂时的。整日困在权谋和危机的漩涡里,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恰逢初夏,御花园里百花盛开,天气晴好。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办个“运动会”吧!让那些同样被圈在深宫、终日无所事事的妃嫔宫女们也动一动,闹一闹,驱散点晦气,也让自已看看鲜活气儿。
这个想法带着点现代人思维的无厘头,却恰好契合了他想打破沉闷、寻求宣泄的心理。他没想太多,直接对钱皇后说了。钱皇后起初愕然,但见皇帝近日眉宇深锁、形容憔悴,心下不忍,又觉得让后宫松散一下或许能稍解圣忧,便点头应允,着手操办,但再三叮嘱务必“合乎礼度”。
于是,在一个微风和煦的下午,御花园靠近太液池的一片开阔草地上,一场前所未有的“后宫趣味运动会”仓促开场了。没有正式的仪仗,只是用彩绸简单围出了几个区域。项目是林锋然拍脑袋想的:蒙眼击鼓(类似击鼓传花改良版)、投壶比赛、短距离的“竞走”(其实更像是快步走),还有他最“得意”的创意——两人三足跑。
妃嫔们起初拘谨,穿着繁复的宫装,迈着细步,笑声都压抑在团扇之后。但气氛这东西,一旦放开个小口子,就容易收不住。尤其是当蒙眼的人转晕后扑空,或者两人三足搭配失误摔作一团时,那些平日里端庄矜持的贵人娘娘们,也忍不住爆发出阵阵压抑不住的娇笑声。彩绸飘扬,环佩叮当,欢声笑语渐渐冲淡了宫廷固有的肃穆。连一些胆大的宫女太监,在远处围观,也忍不住捂嘴窃笑。
林锋然和钱皇后坐在临时搭起的凉棚下观看。看着眼前这难得的鲜活场面,林锋然久违地感到一丝放松,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笑意。他甚至偷偷用目光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江雨桐也被钱皇后邀来散心,她安静地站在稍远处的一株海棠树下,没有参与游戏,只是静静看着,素雅的衣裙在微风中轻拂,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近乎怜悯的温和笑意,仿佛在看一群终于被放出笼子的珍禽。林锋然注意到,当有人投壶投中时,她的指尖会轻轻点一下掌心,似在默默计数。
然而,乐极生悲。或许是压抑太久,或许是皇帝皇后在场却并未真正约束,场面渐渐有些失控。进行到两人三足跑时,几个年轻低阶的嫔妃求胜心切,拉扯间竟将对手的裙带扯松,发髻也歪了,惹得一片惊呼和更大声的哄笑。更有甚者,在“竞走”时,有人不小心踩到了另一位妃子的裙摆,两人惊呼着险些摔倒,虽被宫女扶住,但仪态尽失,场面一度十分尴尬。钱皇后连连蹙眉,几次欲言又止,看向林锋然的目光带上了忧虑。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威严、带着冰冷怒意的咳嗽声,如同腊月寒风,瞬间刮过了整个御花园。所有的笑声、嬉闹声,像被一刀切断,戛然而止。
众人骇然回头,只见通往慈宁宫的甬道上,太后娘娘被一群面无表情的嬷嬷宫女簇拥着,正冷冷地站在那里。她穿着石青色常服,头上只简单插着玉簪,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全场,每一个接触到她目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浑身发冷。
空气瞬间冻结。刚才还鲜活生动的画面,此刻看来却充满了“不成体统”的刺目感。松散的裙带,歪斜的发髻,因奔跑而泛红流汗的脸颊,在太后眼中,无一不是对宫规的亵渎。
林锋然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起身迎上前:“母后怎么来了?”
太后没理他,目光直接落在脸色发白的钱皇后身上,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珠砸地:“皇后,这就是你执掌的后宫?任由妃嫔嬉闹无状,衣冠不整,形同市井泼妇?皇家体统,祖宗规矩,都丢到哪里去了?!”
钱皇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臣妾……臣妾失职,请母后恕罪!”
太后这才将目光转向林锋然,语气更冷:“皇帝!你是一国之君,当垂拱而治,涵养德行!如今国事艰难,边关不宁,你却有闲心在此搞这些玩物丧志、有失体统的把戏!纵容后宫如此放浪形骸,成何体统!岂不令天下人笑话,令前线将士寒心?!”
一番斥责,劈头盖脸,毫不留情。御花园内鸦雀无声,所有妃嫔宫女太监跪倒一片,瑟瑟发抖。刚才的欢乐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压抑。
林锋然脸上火辣辣的,一股郁气堵在胸口。他本意是想放松一下,却没想惹来如此严厉的斥责。太后的指责站在“礼法”制高点上,他无法反驳,但心里却憋屈得厉害。难道当皇帝就得整天板着脸,连笑一下都是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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