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亨调动神机营“演练”的消息,像一块冰冷的铁坨,沉甸甸地压在林锋然的心口。他坐在坤宁宫的暖榻上,刚才那点糕点的甜味仿佛还在舌尖,却已尝不出半分滋味,只剩下满口的苦涩和一种冰冷的清醒。
钱皇后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之前天真幻想的外壳,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权力现实。他不是来搞企业管理改革的,他是身处一场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漩涡中心,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陛下……”钱皇后见他脸色阴沉得可怕,担忧地唤了一声。
林锋然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紧握的指节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愤怒和恐惧都解决不了问题,他必须想办法应对。
“舒良,”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去,传朕的口谕给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就说……京营演练,乃国之常事,然需谨守规制,不得扰民,不得逾制。演练详情及所用火药器械损耗,着其详细呈报。”
这道口谕,看似是常规的流程要求,实则是在宣示主权:军队调动,最终解释权和知情权,必须掌握在皇帝手里!同时也是在试探,看石亨敢不敢在明细账目上做手脚。
舒良领会了其中的意味,躬身应道:“奴婢明白,这就去传旨。”
舒良退下后,殿内只剩下林锋然和钱皇后。气氛比刚才更加凝重。
“陛下,此事……”钱皇后欲言又止。
“皇后不必担心,”林锋然打断她,目光锐利,“朕心里有数了。石亨这是敲山震虎,朕若退缩,他只会得寸进尺。”他顿了顿,语气放缓,“多谢皇后提醒,让朕看清了形势。”
钱皇后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决断光芒,知道皇帝已经下了决心,心中稍安,但忧虑更甚。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
林锋然没有在坤宁宫久留,他需要独自思考,也需要做出一些安排。回到乾清宫,他立刻秘密召见了锦衣卫指挥使赵化。
“石亨今日调动神机营,你怎么看?”林锋然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寒暄。
赵化面色凝重:“回陛下,此举绝非寻常操练。神机营驻地离皇城不远,其火器声响,宫内清晰可闻。石亨选在此时演练,示威之意,昭然若揭。臣已加派人手,严密监控京营动向,特别是石亨及其党羽的府邸。”
“张軏那边呢?有什么新消息?”林锋然追问。
“惠安伯府戒备依然森严,太医进出频繁,但具体病情,对外封锁得很死。我们的人很难接触到核心。”赵化回答道,“不过,今日午后,石亨府上的一名心腹管家,曾悄悄去过惠安伯府后门,停留约一刻钟后离开。”
林锋然眼神一冷。果然有联系!张軏的病,八成是石亨搞的鬼!是灭口?还是苦肉计?现在还不清楚,但两人勾结之深,可见一斑。
“给朕盯死他们!”林锋然下令,“还有,京营中,除了石亨的亲信,有没有可能争取过来的将领?哪怕是中下层的,只要对石亨不满,或者忠于朝廷的,都给朕留意!”
他必须开始培植自己的军事力量,哪怕只是埋下几颗种子。光有锦衣卫的监控是不够的,关键时刻需要有人能调动兵马。
赵化沉吟片刻:“京营水深,石亨经营日久,高级将领多为其党羽。中下层军官中……臣会尽力暗中查访,但需极其谨慎,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朕明白。”林锋然点头,“此事交由你秘密进行,宁可慢,不可错。”
安排完这些,林锋然感到一阵疲惫。这种在暗处与强大对手较量的感觉,比他以前熬夜写代码要耗费心神得多。他需要一点……一点能让他感到真实和放松的东西。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坤宁宫的方向。钱皇后的提醒至关重要,但和她在一起,总伴随着一种沉重的责任感和宫廷的规训。而那个刚刚归来,还带着塞外风尘气息的女子……
“舒良,”他忽然开口,“江姑娘……在坤宁宫安顿得如何?可还习惯?”
舒良连忙回道:“回皇爷,皇后娘娘安排得很周到,江姑娘住在偏殿,很是清净。奴婢刚才过去时,瞧见江姑娘正在窗前看书,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
看书……林锋然想象着那个画面,纷乱的心绪莫名平静了一丝。他沉吟片刻,说道:“去库房挑几幅……嗯,不要太浓艳的,雅致些的山水花鸟画,再选一些上好的笔墨纸砚,给江姑娘送去。就说……舟车劳顿,聊以解闷。”
他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只能借着“抚慰功臣”的由头。但他知道,自己只是想和她有一点点联系,哪怕只是间接的。
“是,皇爷。”舒良心领神会,赶紧去办了。
处理完这些琐事,林锋然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批阅奏章。然而,看着那些依旧充斥着套话和模糊表述的文书,他感到一阵烦躁。KPI的想法暂时行不通,但提高信息效率的需求却越发迫切。他拿起朱笔,犹豫了一下,最终在一份关于漕运粮食损耗的奏章上批道:“损耗几何?缘由安在?可有稽核?据实详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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