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化带来的消息,像一盆冰水,把林锋然刚刚因为江雨桐归来而升起的那点暖意,浇了个透心凉。
石亨、张軏、京营将领……这几个名字凑在一起,闭门密谈?林锋然就算政治嗅觉再迟钝,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没好事。他仿佛已经看到,那几个因“夺门”之功而气焰正盛的武夫,在某个密室里,对他今天早朝上“不成体统”的表现嗤之以鼻,甚至可能已经在盘算着下一步怎么拿捏他这个“不靠谱”的皇帝了。
“他们谈了些什么?能探听到吗?”林锋然压低声音问赵化,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赵化面色凝重地摇头:“陛下,惠安伯府戒备森严,我们的人很难靠近核心。只看到有酒菜送入,但气氛……似乎并不轻松,不像是寻常宴饮。”
不轻松?林锋然心里冷笑。能轻松才怪!他今天在朝堂上那几句“说重点”,看似只是工作方式问题,但落在这些靠“模糊”和“拥立”起家的权臣眼里,很可能就是一种信号——皇帝想亲自掌权、过问具体事务的信号!这无疑触动了他们最敏感的神经。
“继续盯紧!一有异动,立刻来报!”林锋然吩咐道,感觉后颈有些发凉。这皇帝当得,真是四面楚歌,连打个哈欠都可能被人解读出十八种意思来。
赵化领命退下。林锋然独自坐在暖阁里,刚才那点关于改革早朝制度的兴奋劲儿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警惕。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是一地鸡毛,而且这鸡毛里还藏着针!
他烦躁地站起身,在殿内踱步。沉重的宫靴踩在金砖上,发出闷响,一如他此刻的心情。他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初夏的风带着花香吹进来,稍稍驱散了殿内的沉闷。远处,隐隐传来鼓乐声和喧哗,那是礼部在迎接南归的队伍。
江雨桐就在那队伍里。可他现在,却有点不敢立刻见她了。自己这边一团乱麻,朝堂上刚捅了马蜂窝,暗地里还有权臣虎视眈眈,把她卷进这漩涡中心,好吗?
“陛下,”舒良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礼部来禀,南归队伍已安置妥当,众人在奉天殿外候旨,陛下是否现在召见?”
来了。林锋然深吸一口气,关上窗户,转身道:“传旨,朕在乾清宫暖阁召见……召见几位有功的将士代表即可,其余人等,由礼部依制犒赏。另外……”他顿了顿,声音放缓,“请钱皇后代为接见女眷,尤其是……那位江姑娘,安顿到坤宁宫偏殿,好生照拂。”
他最终还是没选择在第一时间亲自见江雨桐。一是场合不对,二是他需要一点时间整理思绪,三是……他得先应付完眼前这群“功臣”,看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遵旨。”舒良应声而去。
片刻后,以石亨为首的几个武将,穿着簇新的蟒袍,昂首阔步地走进了乾清宫暖阁。林锋然已经端坐在御案后,脸上换上了一副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
“臣等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几人跪倒行礼,声音洪亮,带着武人特有的豪迈,但林锋然却敏锐地捕捉到石亨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审视。
“诸位爱卿平身!一路辛苦!”林锋然抬手虚扶,语气热情,“此次南归,诸位护驾有功,朕心甚慰!”
例行公事的封赏和勉励之后,石亨果然率先开口了,他拱了拱手,声音带着笑,话里却藏着针:“陛下,臣等今日在城外,也听闻了早朝之事……陛下真是勤政爱民,心系灾情,竟亲自垂询细务,实乃万民之福啊!”
来了!林锋然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石爱卿过奖了。江南水患,关乎民生社稷,朕岂能不问个明白?”
“陛下圣明!”石亨哈哈一笑,话锋却是一转,“只是……臣是个粗人,说话直,陛下莫怪。这朝廷大事,自有章程法度,百官各司其职。陛下日理万机,若事事躬亲,只怕……只怕劳累圣体啊!况且,有些具体数目,下边的人报上来,也未必作得准,陛下若过于较真,反倒容易……嗯,容易被人蒙蔽。”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是为皇帝的身体和声誉着想。但潜台词再明白不过:皇帝您就该高高在上,具体事儿交给咱们这些“自己人”办就行了,问那么细,不仅累,还可能被下面的人骗,何必呢?
旁边几个将领也纷纷附和:“石都督所言极是!陛下宜保重龙体,静养圣心!”
林锋然看着底下这群“忠心耿耿”的臣子,只觉得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冒。他强压着怒气,淡淡道:“诸位爱卿有心了。朕自有分寸。”
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便转移话题,问起南归路上的见闻和边境防务。石亨几人见皇帝似乎听进了劝告(至少表面上是),也就顺着话题聊了下去,气氛暂时恢复了“融洽”。
但林锋然心里清楚,这根刺,已经埋下了。石亨今天这番话,既是试探,也是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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