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二字,如同一声惊雷,在林锋然耳边炸响。那个他度过了七年幽禁岁月的牢笼,那个充斥着绝望、不甘和刻骨铭心屈辱的地方,怎么会和内府的贪腐案扯上关系?
他挥退了所有侍从,暖阁内只剩下他和舒良、东厂太监三人。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烛火摇曳的轻微噼啪声。
“信上还说了什么?‘南宫’二字前后,是什么内容?”林锋然的声音低沉而紧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东厂太监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回道:“回陛下,那信纸……残缺得厉害,像是被匆忙撕毁后又试图焚毁,只留下些碎片。除了‘南宫’二字较为清晰,前面似乎有个‘打点’……后面隐约像是‘需谨慎’或‘勿外传’……实在难以辨认更多。但笔迹……经厂里老文书辨认,与已故内官监太监王振的一个远房侄子的笔迹,有六七分相似。”
王振的侄子?又是前朝的阴魂!而且涉及“打点南宫”?是有人通过内府的贪腐渠道,暗中接济被软禁的他?这听起来似乎是好事?但为何要如此隐秘?甚至到了需要毁掉书信的地步?接济一个失势的太上皇,在当时景泰朝,确实是重罪,但值得用如此复杂的方式,并且与虚报宫价、甚至可能走私禁物的庞大贪腐网络捆绑在一起吗?
林锋然觉得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这背后一定隐藏着更深的秘密,一个连他这个当事人都不清楚的秘密。
“那个被处置的管事,是什么来历?他与王振的侄子有何关联?”林锋然追问。
舒良接过话头:“回陛下,那管事姓郝,原是内承运库的副使,是曹吉祥……哦不,是前朝得势时提拔起来的人。他与王振那个侄子,据查曾一同在宝钞提举司当差,有过交集。这次查到他,主要是因为他经手的几批瓷器采买,价格虚高得离谱。”
线索似乎又隐隐约约指向了曹吉祥乃至王振的残余势力。但林锋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一切似乎太“顺理成章”了,像是有人故意把线索往这个方向上引。
“关于走私禁物,流向关外,查实了吗?具体是哪些物品?”林锋然换了个方向。
“基本可以确定。”东厂太监肯定地说,“主要是些宫造的精品青花瓷、缂丝绸缎,还有少量……御药房的珍贵药材。这些物品出了宫,通过几家皇商转运,最终消失在宣府、大同方向的边境榷场。接手的是谁,还在查,但肯定不是普通的商队。”
宫禁之物,走私到关外?这简直是资敌!在朝廷与瓦剌关系紧张的背景下,这是通敌大罪!内府的蛀虫,胆子竟然大到这个地步?
林锋然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原本以为只是抓几条啃食国库的肥虫,没想到却扯出了一张可能涉及宫廷阴谋、前朝余孽甚至通敌叛国的大网。这张网,在他被幽禁南宫的那些年,甚至更早,就已经悄然织就。
“此事到此为止。”林锋然沉默良久,做出了决断,“关于南宫和走私关外的事,列为绝密,仅限于你二人知晓。对外,内府审计案就定性地为贪腐渎职,该抓的抓,该罚的罚,追缴的赃款入库。涉案的皇商,严加惩处,以儆效尤。”
他决定暂时收网。再查下去,牵扯出的可能是他目前无法承受的惊天秘密,甚至可能动摇国本。现在朝局需要的是稳定,而不是另一场血雨腥风。但这不意味着放弃,他只是需要时间,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才能去揭开那个可能更加黑暗的盖子。
“那……陈循陈老大人那边……”舒良小心翼翼地问。毕竟最初的线索指向了陈循的侄孙。
“没有确凿证据,不要惊动。”林锋然摆摆手,“告诉下面的人,案子就查到内府和几家皇商为止,不要节外生枝。”
“奴婢明白。”舒良和东厂太监都松了口气。他们真怕皇帝一怒之下,非要刨根问底,那局面就难以收拾了。
…………
内府的审计风暴,随着几个大太监和皇商的人头落地(或流放),以及大量赃款追缴入库,宣告一段落。林锋然雷厉风行的手段,让宫内宫外的人都见识到了这位“复位”皇帝并非庸主,威望无形中提高了不少。他也借着这个机会,将钱安正式提拔为内府监管衙门的司库太监,虽然品级不高,但实权不小,专门负责审计核查。小栗子也因为“创新菜式”有功,被提拔为尚膳监的掌勺太监之一。这算是林锋然在宫内埋下的两颗重要棋子。
处理完这摊子事,林锋然感到身心俱疲。这日午后,他鬼使神差地屏退随从,独自一人走到了南宫之外。
南宫,位于紫禁城外东南角,一座被高墙环绕的孤寂宫殿。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上面贴着崭新的封条,那是他复位后下令封存的。他站在门前,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大门,七年的幽禁岁月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些望不到头的日子,那些被监视的屈辱,那些在绝望中滋生的疯狂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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