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棋子撞击石板的脆响,在南宫死寂的夜里,惊得林锋然自己都是一个哆嗦。声音远远传开,又被厚重的宫墙和浓密的夜色吞没,只留下他胸腔里如擂鼓般的心跳,咚咚咚地敲打着耳膜。
他保持着掷出棋子的姿势,手臂僵硬地伸在窗外,冰冷的夜风灌进袖口,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完了吗?信号发出去了吗?接下来呢?是石亨他们如神兵天降,还是兴安带着刀斧手破门而入?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单调的梆子声——三更天了。
就在他几乎要以为那声脆响只是自己制造的又一个无用的噪音,准备绝望地缩回手时,异变发生了。
首先是听觉。
一阵极轻微的、仿佛无数蚕食桑叶的沙沙声,从干池塘的方向隐约传来。不是风声,更像是……许多双脚极力放轻、踩过枯草和落叶的声音。
紧接着是视觉。
在他紧紧盯着的、那片漆黑的池塘西侧柳树林里,毫无征兆地,亮起了几点微光。不是灯笼火把,而是更加幽暗、如同鬼火般的绿油油的光点,短暂地闪烁了几下,随即熄灭。
那是约定的信号!
林锋然的心脏猛地一抽,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来了!他们真的来了!
他飞快地缩回手,关上窗户,背靠着窗棂大口喘气。激动、恐惧、还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混杂在一起,让他浑身都在微微颤抖。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放着钱皇后那枚乌木石子,冰凉的触感似乎给了他一丝微弱的力量。
“不能慌……不能慌……”他拼命给自己打气,模仿着看过的电影里的特工,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迅速脱下因为紧张而被冷汗浸湿的外袍,换上了一套早就准备好的、颜色最深、也相对利落的旧衣服。动作因为颤抖而显得有些笨拙。
殿内,小德子在角落的榻上发出均匀的鼾声,对即将发生的惊天巨变一无所知。来福……来福守在外间,此刻毫无声息。
林锋然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殿门后,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外面一片死寂,连往常兴安安排的巡逻侍卫的脚步声都听不到。
是巧合,还是……来福已经清理了障碍?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轻轻拉开了门闩。门轴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吱呀”声,在这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林锋然吓得魂飞魄散,僵在原地半天不敢动弹。
确认没有引起任何反应后,他才侧身闪出了殿门。
夜露深重,寒意刺骨。南宫的庭院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格外空旷和诡异。那些他平日里数了无数遍的砖石、逗弄过的蚂蚁巢穴,此刻都仿佛变成了潜伏的怪兽。
按照模糊的记忆和之前“雨中浇水”时的勘察,他猫着腰,沿着墙根的阴影,朝着池塘西侧的方向快速移动。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差点被凸起的石板绊倒。
越靠近池塘,那沙沙声就越清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突然,一个黑影从前方的假山后悄无声息地闪出,如同一只巨大的蝙蝠,拦在了他的面前。林锋然吓得差点叫出声,一股尿意直冲顶门。
“陛下?”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来福!
此时的来福,不再是那个低眉顺眼的太监,他身穿紧身黑衣,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一股精干甚至略带杀气的气息。
“是……是朕!”林锋然压着嗓子,声音都在发颤。
“请随奴才来,噤声。”来福言简意赅,一把抓住林锋然的手臂。他的手掌有力而稳定,带着林锋然迅速拐进假山群中一条极其隐蔽的小径。
七拐八绕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已经到了干池塘的西侧,那几棵垂柳之下。此刻,柳树下已经影影绰绰地站了十几条黑影,个个身着夜行衣,手持利刃,虽然默不作声,但一股剽悍精干的气息扑面而来。
为首一人,身材异常魁梧,即便穿着黑衣也能感受到那隆起的肌肉轮廓。他见到林锋然,上前一步,抱拳低声道:“臣,石亨,恭迎太上皇圣驾!”
他的声音如同闷雷,尽管压低了,依然震得林锋然耳膜嗡嗡作响。这就是那个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武清侯,夺门之变的主力?林锋然借着微光,能看到一张粗犷狰狞的脸,以及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狂热和野心光芒的眼睛。
“石……石将军……”林锋然喉咙发干,勉强挤出几个字。
“时间紧迫,请太上皇即刻移驾!”石亨不容分说,对身后一挥手。立刻有两名黑衣人上前,一左一右“搀扶”住林锋然,实则是不由分说地架着他,快速向南宫一处偏僻的角门走去。
林锋然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双脚几乎离地。他回头看了一眼来福,来福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眼神复杂,随即身影一闪,消失在黑暗中,似乎去处理后续事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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