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站在高育良宽大的办公桌前,微微欠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与自责,抢先开口,姿态放得很低:
“老师,这件事……是我没有做好,是我对下属单位监督管理不到位,我向您深刻检讨。”
他一句话先把省厅的责任揽过来一部分,显得态度诚恳,紧接着话锋一转,切入正题。
“经过我们省厅纪检部门连日来的详细调查和取证,现在已经可以确认,京州市局刑侦支队,在支队长王文青等人的主导下,长期、系统地存在刑讯逼供、诱供等严重违法违纪行为,证据确凿,影响极其恶劣。这是我们工作的失察,我负有领导责任。”
他这一番以退为进,既表明了态度,又把市局的问题铁板钉钉地抛了出来,试图堵住高育良可能因为顾及大局而提出的缓和意见。
高育良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后仰,手指轻轻拍打着桌上那份由省公安厅提交的处理意见报告,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镜片后的目光显得格外深邃。
他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同伟啊,这份处理意见……我看过了。”
他顿了顿,手指在“建议将赵东来调离公安局长岗位”那一行字上点了点,“对于王文青那些害群之马,依法依规严肃处理,我完全赞同。但是,对赵东来的这个处理建议……力度是不是有些过大了?直接建议调离核心岗位,这等于是否定了他这个局长嘛。”
高育良并非不想动赵东来。
赵东来是李达康的得力干将,拿下他,等于斩断了李达康在公安系统的一条重要臂膀。
但是,根据程度从特殊渠道反馈来的信息,赵东来背后的关系网可能比表面看起来更复杂。
他不仅仅是李达康的人,很可能更是沙瑞金安插在李达康身边的一颗棋子,用以平衡和监视这位以强势和经济能力着称的市委书记。
沙瑞金初来汉东,首要任务是站稳脚跟,而他自身并不擅长经济工作。
汉东省内,真正能拉动GDP的,明面上是李达康,暗地里却还有他高育良麾下、藏在暗处的程度。
沙瑞金最初试图拉拢程度,却碰了软钉子,这才转而寻求与李达康进行有限度的合作。
在这种情况下,贸然拿下被沙瑞金看重的赵东来,是否会过早激化与沙瑞金的矛盾,打乱他自己的布局?
“老师,您是指……对赵东来的处理?” 祁同伟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仿佛真的不明白高育良的顾虑所在。
但这份疑惑背后,却隐藏着他的精心算计。
在来向高育良汇报之前,他已经和程度通过一个秘密电话。
程度在电话里给他分析了一番,提出了一个更阴险也更诱人的策略:可以利用赵东来作为一枚重要的筹码。
一方面,可以借此向沙瑞金施压,用放过赵东来作为交换条件,换取沙瑞金在省委常委会上对他祁同伟晋升副省长的支持。
如果沙瑞金不同意交换,那么顺势拿下赵东来,不仅沉重打击了李达康,更是狠狠落了沙瑞金的面子,彰显了他们这一派系的实力和决心,让沙瑞金知道在汉东,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这个策略,让原本因为沙瑞金空降而感觉晋升无望、心灰意冷的祁同伟,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束强光——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原本已经快要熄灭的“进部”野心,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此刻,他看似恭敬地请示高育良,实则内心早已有了倾向,甚至带着一丝逼迫高育良下决心的意味。
他等待着高育良的决断,这份决断,不仅关乎赵东来的去留,更关乎他祁同伟能否抓住这看似意外获得的、通往副省级岗位的最后一根稻草。
高育良的手指依然在那份处理报告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声响,仿佛在叩问着接下来的每一步棋。
他抬起眼,目光透过镜片,带着长者的审慎和政治家的考量,看向自己这位有些急切的学生:“同伟啊,”
他语气沉稳:“对于市刑侦支队长、大队长这些直接违法乱纪的害群之马,省厅的处理意见,我完全同意。必须坚决清除,以儆效尤,这一点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他先肯定了祁同伟一部分工作,随即话锋一转,指向了核心问题,“但是,对于赵东来的处理……‘建议调离公安局长的岗位,另行任用’……”
他微微摇头,语气加重了几分,“京州,毕竟是我们汉东的省会,是门面,是核心。它的稳定至关重要。对于这样一位重要岗位主要负责人的处理,尤其是涉及到可能与更高层意图有所关联的人,我们必须慎重,再慎重!”
高育良的担忧很明显。他并不想在这个阶段就与沙瑞金彻底撕破脸皮。
汉东的局面需要维持一种表面的平衡与和谐,这是一种政治默契。过早地激烈冲突,对谁都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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