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营地的生活如同陷入了一个泥泞而冰冷的循环。
天未亮,王麻子的咒骂声便会准时响起,如同催命的锣鼓,将众人从短暂而痛苦的睡眠中驱赶出来。依旧是清可见底的“粥”和能崩碎牙的糠饼,分量从未增加,偶尔还会因为王麻子心情不佳而克扣。默夫手上的伤口结了痂,又很快在日复一日的砍柴、搬运、以及各种杂役中重新裂开,鲜血和脓水将斧柄和柴刀柄染得暗红黏腻。
五十斤干柴的任务像一把悬在头顶的钝刀,每天落下。默夫几乎拼尽了全力,依靠着那点冰冷的计算和意志力,以及大牛偶尔偷偷塞过来的一小捆柴火,才勉强在鞭子的威胁下苟延残喘。身体透支到了极限,每夜躺下时都仿佛散架重组,但胃里的饥饿感却从未离去,甚至因为过度劳累而更加灼人。
瘦猴依旧在偷奸耍滑和谄媚奉承间切换自如,总能找到最省力的方式应付过去。狗子则一如既往地沉默、高效、顺从,他上交的柴火总是质量最好、捆扎最整齐,偶尔还能给王麻子带去点“小惊喜”——一窝鸟蛋,几只冻僵的田鼠,几块耐烧的好木料。王麻子对他的态度明显比对其他人缓和不少。
大牛是出力最多的,但也吃得最多,那点可怜的食物根本填不饱他的肚子,他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沉默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这种压抑的、看不到尽头的苦役和饥饿,正在一点点磨灭着所有人眼中最后的光亮。营地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闷,如同暴风雨前死寂的泥潭。
直到这天清晨。
王麻子点卯时,脸上带着一种不同以往的、混杂着紧张和故作镇定的神色。他身后除了两个亲随,还多了一个穿着稍好些皮甲、面色冷硬的传令兵。
“都听好了!”王麻子的破锣嗓子比平时更尖锐了几分,“上头有令!咱们这片儿,最近有秦狗的探马活动!妈的,章邯那条老狗的爪子伸得倒长!”
底下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麻木的眼神里注入了一丝恐惧。秦军,这个词对于这些起义军士卒来说,意味着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杀戮机器,与他们的散兵游勇截然不同。
“怕什么!”王麻子强自镇定,吼了一声,“就几个探马斥候,又不是大军压境!上面命令,各小队都要派出人手,侦察周边,特别是北面林子深处,摸清楚有没有秦狗活动的痕迹!发现了,不准打草惊蛇,立刻回来报告!”
他目光扫过人群,如同挑选送死的羔羊。最终,落在了默夫这支小队上。
“就你们了!”王麻子用手一指,“大牛,你力气大,遇到事能顶一下。瘦猴,你机灵,眼睛尖。狗子,你稳当。默夫……哼,新来的,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再给你加两个人!”
他又随意点了两个看起来最老实怯懦、平时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士卒。
“你们六个,现在就去!往北边林子深处走,仔细给老子瞧!有没有脚印、马蹄印、生火的痕迹、折断的树枝……都机灵点!天黑前回来报告!”王麻子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被点到的几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出去侦察?遇到秦军探马?那简直是九死一生的活儿!秦军的斥候都是精锐,心狠手辣,绝不会留下活口。
瘦猴腿肚子都在打颤,差点哭出来:“麻……麻爷,这……这太危险了……我们……”
“闭嘴!”王麻子厉声打断,“军令如山!谁敢抗命,现在就砍了!赶紧滚!”
那两个亲随立刻按住了刀柄,虎视眈眈。
大牛握紧了拳头,嘴唇紧抿。狗子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身体似乎绷紧了一瞬。默夫心中冰冷,王麻子这分明是借刀杀人,尤其想把他这个“碍眼”的新人和几个“废物”清理掉。
但没有选择。抗命立刻死,出去侦察,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是,麻爷。”狗子第一个低声应道,声音平稳。
大牛也闷闷地“嗯”了一声。
默夫和另外两人也只能跟着应答。瘦猴哭丧着脸,几乎是被拖着走的。
王麻子看着他们六人磨磨蹭蹭地拿起简陋的武器——除了原有的柴刀斧头,额外发了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剑和一支削尖了的木矛,算是“武装”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满意笑容。
“记住了,发现情况,立刻回报!谁敢误事,老子扒了他的皮!”
六人小队,怀着赴死般的心情,离开了营地,一头扎进了北面那片更加茂密、幽深的森林。
一进入林子深处,气氛骤然不同。营地的喧嚣和臭气被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冰冷的寂静。高大的树木光秃秃的,枝杈交错,遮蔽了本就灰暗的天空。地面上积着厚厚的落叶和腐殖质,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寒风在林间穿梭,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瘦猴缩着脖子,紧张地东张西望,手里的木矛抖个不停:“……这鬼地方……不会有秦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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