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深夜莫名的喧嚣与老宦官诡异的现身之后,蘅芜苑重归死寂,仿佛一块巨石投入深潭,短暂的涟漪过后,留下的却是更令人不安的幽暗。陈默的身体在馊粥和草根水的“滋养”下,极其缓慢地恢复着,至少不再时刻徘徊于高烧的边缘。但另一种“高烧”却在他颅内灼灼燃烧——那是对老宦官身份和意图的疯狂猜忌,以及由此衍生出的、几乎要将他逼疯的恐惧与好奇。
他知道,不能再被动等待。老宦官是他与这个冰冷世界唯一的连接点,也是悬在他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剑。想要活下去,或者至少死得明白一点,他必须主动做点什么。然而,在这绝对的囚笼里,他唯一能做的,只剩下观察。
这种观察,不再是之前为了保持理智、对抗虚无的漫无目的的扫视,而是变成了一种极端专注的、带有明确目的性的审视。他将老宦官视为一个充满谜团的文本,一个行走的密码本,决心要从那看似毫无破绽的死寂外表下,榨取出一丝一毫有用的信息。
每日送饭的那短短一刻钟,成了他最重要的侦查窗口。
他不再试图进行无谓的、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的言语试探,而是将全部心神灌注于双眼,像一台高精度的扫描仪,贪婪地捕捉着老宦官的一切细节。
首先是步伐。老宦官的脚步极轻,落在冰冷的土面上几乎悄无声息,这是一种长期在深宫中行走养成的、近乎本能的谨慎。但他的步伐并非虚浮,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感,每一步的间距都几乎分毫不差,显示出这具干瘦躯壳下隐藏着不俗的身体控制力,绝非普通杂役宦官那般萎靡。陈默注意到,每次进门时,他的左脚总会下意识地在门槛内侧微微蹭一下,极其细微的动作,仿佛一种无意识的习惯,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然后是衣着。那身灰褐色的宦官常服,永远是那么陈旧、浆洗发白,打着几块不起眼的同色补丁,符合一个失势皇子身边最低等仆役的身份。但陈默看得更细。他注意到衣领和袖口的磨损程度虽然严重,但边缘却相对齐整,没有过多的毛边,似乎被主人极其珍惜地打理过。腰间的束带系成一个简单的结,每次的位置、松紧度都一模一样,透着一丝刻板到极致的纪律性。
手指。这是陈默观察的重点。那双手布满老茧和皱纹,指甲修剪得短而干净。但陈默敏锐地发现,那些老茧的分布并非均匀。在拇指、食指和中指的指腹及内侧,茧子尤其厚实坚硬,那绝非仅仅是打扫庭院、端盆送碗能磨出来的。那更像是……长期握持某种特定工具,比如兵器,或者是某种需要频繁用力捻动、搓揉的物件?这个发现让陈默心头一凛。
最难以观察的是表情。那张脸如同风干的核桃,皱纹深刻,大部分时间都毫无情绪波动,一双眼睛如同蒙尘的玻璃珠子,空洞地映不出任何光影。但陈默强迫自己不去回避那令人不适的视线,他死死盯着,试图捕捉任何一丝肌肉的微颤,任何一点眼神的流转。
他发现,在极其偶然的瞬间,比如当窗外传来特别清晰的鸟鸣,或是风雪骤然加急拍打窗洞时,老宦官那死水般的眼底,会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那波动并非情绪,更像是一种本能的警觉,如同沉睡的毒蛇被微风惊动了信子,瞬间的苏醒后又立刻回归蛰伏。这种警觉,与一个心如死灰的冷宫老仆应有的麻木,格格不入。
送饭的过程机械重复。摆放木碗,递上水壶,然后退后一步,垂手肃立,等待陈默吃完,再上前收拾,离开。整个过程,老宦官的目光通常是低垂的,或者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尽量避免与陈默直接对视。
但陈默不管,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几乎要在对方身上烧出两个洞来。他记录着对方每一次呼吸的轻微起伏,记录着喉结偶尔无意识的滑动,记录着那稀疏花白的眉毛每一根颤抖的角度。
这种毫不掩饰的、近乎冒犯的凝视,显然也被老宦官察觉了。
然而,对方的反应并非恼怒或诧异,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无视。他仿佛完全感受不到那灼热的视线,依旧按部就班地完成每一个动作,甚至连节奏都没有丝毫改变。这种反应,反而让陈默感到一阵寒意。这要么是真正的心如死灰,要么就是拥有极度强大的心理素质和伪装能力,早已习惯了在各种目光下隐藏自己。
【叮。检测到用户进行高强度、高密度无效视觉聚焦。能量-1.5。生存点-2。备注:持续的凝视无法改变目标形态或物质构成,建议用户将宝贵精力用于思考今晚的粥是否会变得更馊等更具现实意义的问题。】
系统的嘲讽如期而至,但陈默已经完全习惯了将其视为背景噪音。他甚至懒得在心里反驳。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场无声的侦查与反侦查之中。
日复一日,观察、分析、猜测、否定……循环往复。大量的无效信息充斥脑海,却始终无法拼凑出有价值的结论。这种投入巨大却收获寥寥的状态,让陈默感到一种智力上的挫败和焦躁。他感觉自己就像在解一道没有答案的谜题,或者说,答案就在眼前,却被一层又一层的迷雾紧紧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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