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如同逃离炼狱的鬼魅,沉默而迅疾地穿行在陈县以南的荒芜地带。身后冲天的火光和隐约的厮杀声被起伏的丘陵逐渐吞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令人心慌的寂静。寒风刮过枯黄的草甸和光秃秃的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无数冤魂在哭泣。
刘将军的亲兵头目和朱房胡武派来的护卫首领不断催促着队伍加快速度。他们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并非警惕可能出现的秦军追兵,更像是提防着任何可能觊觎这批“货物”的不速之客,甚至……包括彼此。那沉甸甸的箱子被严密地守护在队伍中央,驮马喘着粗气,车轮在冻土上碾出深深的、仿佛无法磨灭的罪恶辙痕。
默夫、大牛和黑娃被安排在队伍的外围,名义上是警戒,实则是随时可以丢弃的缓冲。默夫机械地迈着步子,大脑却在飞速运转。他知道这暂时的安全完全是假象。一旦车队到达所谓的“安全地点”,或者遇到任何真正的危险,他们这几个知情的“小卒”必定是第一波被清理的对象。他必须想办法脱身,或者……做点什么。
然而,在这荒郊野岭,脱离队伍同样意味着巨大的风险——饥寒、野兽、甚至可能存在的散兵游勇。而且,大牛和黑娃几乎完全依赖他,他不能丢下他们。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走在最前面探路的一名亲兵突然发出了低沉的警示哨声。
队伍猛地停了下来,所有人瞬间紧张起来,刀剑出鞘,警惕地望向四周。
“怎么回事?”亲兵头目压低声音问道。
“前面……好像有人!很多!”探路的亲兵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报告,脸上带着一丝惊疑不定。
有人?在这个方向?这个时间?
两位头领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疤脸护卫首领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刻收缩,将驮马和车辆围在中间,摆出了防御姿态。
默夫也握紧了剑,探头向前方望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一个背风土坡后面,影影绰绰地,竟然真的聚集着大群人影!看上去至少有数十人,甚至更多。他们不像军队,没有旗帜,没有队形,只是黑压压地挤在一起,如同受伤的兽群。
随着车队停下,那边的人群也显然发现了他们,一阵轻微的骚动传来。
亲兵头目示意队伍保持安静,派了两名身手矫健的亲兵小心翼翼地上前探查。
过了一会儿,亲兵返回,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头儿,是……是难民。从陈县那边逃出来的,看样子饿得快不行了。”
难民?
众人闻言,稍微松了口气,但紧张气氛并未完全消散。乱世之中,饥饿的难民有时候比土匪更危险。
亲兵头目皱紧了眉头,不耐烦地挥挥手:“绕开他们!别节外生枝!加快速度,从旁边过去!”
命令下达,队伍开始小心翼翼地、试图从远离土坡的一侧快速通过。
然而,就在车队移动的时候,土坡那边的难民似乎也看清了这支队伍——虽然同样狼狈,但有马匹、有车辆、有武器,显然不是和他们一样的逃难者。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对军队的恐惧。
突然,几个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身影挣扎着从坡后爬了出来,踉踉跄跄地朝着车队的方向扑来。紧接着,像是引发了连锁反应,更多的人跟随着涌了出来!男女老幼都有,个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饿鬼。他们伸着枯柴般的手臂,发出微弱而凄惨的哀嚎:
“军爷……行行好……”
“给口吃的吧……孩子快饿死了……”
“求求你们……一点糠……一点水就行……”
“救命啊……”
他们的人数远超预估,恐怕有上百人之多!虽然虚弱,但那汇聚起来的、绝望的求生**,形成了一股令人心悸的洪流,摇摇晃晃地、却又坚定不移地阻在了车队的前方!
车队被迫再次停了下来。护卫们如临大敌,刀剑齐出,厉声呵斥:“滚开!不许靠近!再靠近格杀勿论!”
冰冷的刀锋和凶狠的呵斥起到了一些作用,冲在最前面的难民吓得停下了脚步,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哀求。但后面更多的人仍在缓慢而绝望地涌上来,将他们眼中这支“富有”的车队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哀求和哭泣声汇聚成一片,令人闻之心酸。
默夫看着眼前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这些难民,许多人的衣着还能看出是陈县附近的农民,他们或许就是在东乡里那样的事件中家破人亡、被迫逃亡的幸存者。他们的脸上,带着和东乡里那些死者一样的绝望。
而自己护送的这些箱子里,却装着足以让他们所有人吃饱穿暖、甚至重建家园的财富!这些财富,很可能本就取自于他们!
亲兵头目脸色铁青,显然不想被这群难民缠住。他对着疤脸护卫首领低声道:“不能耽搁!秦军说不定会有游骑巡视过来!必须尽快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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