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宸回宫后的低调与请罪,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虽未掀起巨浪,却在平静的水面下荡开了层层涟漪。宫墙之内,青瓦覆雪,寒风穿廊,宫道两侧的松柏在冷风中肃立,枝桠间凝结的冰棱如刀剑倒悬,折射着冷冽寒光,仿佛也在屏息等待一场风暴的降临。檐角铜铃被风拂动,发出沉闷的嗡鸣,似在诉说深宫秘事,又像老太监半夜咳嗽时咕哝的“这天儿冷得连耗子都冻得啃不动奏折了”。御花园中,几只御猫蜷缩在暖阁檐下,毛茸茸的尾巴裹着身子,眯眼晒着稀薄的日光,偶尔打个喷嚏,惊起一片枯叶——连猫都知道,这宫里要变天了。
皇帝的态度暧昧不明,既未深究其“结交边将”之嫌,也未因其北境之功而格外褒奖,只以百匹锦缎略作安抚。那锦缎被抬进碎玉轩时,赵宸正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羊杂汤吹气,李德全小心翼翼道:“殿下,陛下赏的,是体面。”赵宸瞥了一眼那堆花里胡哨的绸缎,嗤笑一声:“体面?这年头,体面不如一碗热汤暖胃。”说罢夹起一块羊肺,咬得脆响,边嚼边道:“父皇不罚,便是默许我动刀。这刀,该出鞘了。”他话音未落,嘴角油光未擦,却已目光如电,看得李德全心头一颤,连忙低头退下,心道:这位爷,吃着羊杂,谋着人头,真是杀心一起,连汤都喝得格外香。
就在这微妙的平静中,一场由赵宸亲手点燃、经由王晏之手引爆的风暴,骤然降临。
这一日,天色阴沉得仿佛被泼了浓墨,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皇城上空,仿佛一块巨大的铁幕,将整个紫宸殿笼罩在压抑之中。殿外风起,卷起枯叶与尘土,在汉白玉阶前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轻响,宛如低语,又似哀鸣。偶有寒鸦掠过檐角,凄厉的叫声刺破长空,更添肃杀。殿内,金炉焚香,袅袅青烟盘旋而上,在雕梁画栋间缓缓散开,带着一丝沉闷的檀香气息,却压不住那自龙椅之下蔓延开来的森然寒意。青铜仙鹤灯台投下的光影在群臣脸上摇曳,明暗交错间,似有无数阴影在无声嘶吼。百官立于殿中,蟒袍玉带,肃穆无声,靴底踏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整齐而沉闷的回响。阳光自高窗斜射而入,映照在殿中青铜仙鹤灯台之上,折射出冷冽的光斑,如刀锋般划过群臣低垂的眉眼,每一道光都似在试探着人心。
就在这近乎凝滞的寂静中,清流领袖、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晏,手持玉笏,稳步出班。他步伐沉稳,每一步都似踏在人心之上,玄色官袍上绣着的獬豸图腾,在微光中仿佛活了过来,双目炯炯,直视奸邪。袖口暗纹若隐若现,那是赵宸命人连夜绣上的“暗纹獬豸”——此兽乃正义之兽,能辨曲直,更妙的是,赵宸特意让绣娘在獬豸角尖嵌入极细的金丝,暗光下竟有流光闪烁,宛如随时会刺破这满殿虚伪的寂静。据说,这绣法源自北境巫族秘技,名曰“醒魂线”,专破奸佞气运。 王晏本人不知其玄机,只觉今日上朝,脊背格外挺直,连腰间旧伤都不疼了,心中暗道:“莫非是昨夜喝了赵宸送来的‘驱寒活络酒’起了效?那酒味道怪得很,像马尿泡了人参,可喝完浑身发热,连梦里都在弹劾贪官。”
“陛下!臣王晏,有本奏!”王晏声音洪亮,如钟鸣谷应,瞬间撕裂了大殿的沉寂。那声音里带着久经风霜的沙哑,却字字如铁,掷地有声,震得梁上尘埃都似微微颤动。他目光如炬,直视龙椅,仿佛要将所有罪恶都灼烧殆尽。
龙椅上的皇帝微微抬眸,目光如电,扫过群臣,最终落在王晏身上:“王爱卿所奏何事?”
“臣,要弹劾冀州知府王坤!”王晏声调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于殿宇之间,“王坤身为朝廷命官,牧守一方,不思报国恤民,反趁冀州大旱,灾民嗷嗷待哺之际,丧心病狂,贪墨朝廷赈灾粮款!以霉变掺沙之米充数,逼灾民画押冒领,致使饿殍遍野,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其行径之卑劣,令人发指!臣恳请陛下,严惩此獠,以正国法,以安民心!”
话音未落,殿内已是一片抽气之声。几位年迈老臣脸色发白,手中玉笏微颤,仿佛被这惊天罪状击溃了心神;武将列中有人紧握拳头,指节发白,甲胄摩擦发出细微声响,胸中义愤难平;而文官队伍里,几道隐晦的目光悄然投向二皇子所在的方向——王坤,正是其母族旁支倚重的地方大员。二皇子垂眸,袖中手指死死攥住玉佩,指甲几乎掐入掌心,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却不敢抬头直视皇帝目光。他身旁的幕僚悄悄递来一个眼神,那幕僚袖中藏着一包“定神香”,是宫外秘制,专治紧张心悸,可二皇子此刻连闻都不敢闻——怕一吸,就露了怯,被皇帝看出破绽。
皇帝端坐龙椅,面容不动,可那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却已悄然收紧。他身后的九龙金屏在烛火摇曳下,龙目似睁似闭,仿佛也在凝视这场即将爆发的风暴。龙椅扶手上的九龙浮雕因他掌心的力度而微微发烫,金漆之下似有暗纹流转,如帝王之怒即将破屏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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