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淬剑录 第29章 孤烟·薪传

作者：一品烟客

冰冷、粘稠、死寂的黑水玄潭，被抛在了身后无尽的深渊黑暗之中。

沈砺背着昏迷的妹妹沈青，右臂紧紧托着她小小的身体，左手则死死抓着薛九指枯槁却异常沉重的手臂，在“影”残手指引的方向——一片被强大水流冲刷出的、倾斜向上的水下甬道中，拼命地向上挣扎、攀爬！

甬道内壁湿滑无比，覆盖着厚厚的黑色苔藓和滑腻的菌膜。水流带着巨大的压力从上方冲下，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要将他们重新拖回那吞噬一切的深渊。幸存的磷光水怪在失去了磷主后，如同惊弓之鸟，只在幽暗的远处游弋，并未追来。

沈砺的左臂，“蚀阳玉骨”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和极度的虚弱感。新生融合的力量在发出那惊天一击后几乎耗尽，骨甲上的赤金裂纹似乎更加明显，缝隙间流转的冰焰与金焱微弱而紊乱，仿佛随时会熄灭。每一次用力攀爬，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和小腹被面具刀客踹断的肋骨，痛得他眼前发黑，口鼻中溢出的气息带着血腥味和冰碴。

但他不能停！薛九指枯槁的身体异常沉重，气息虽然比在玄潭中平稳了些，但依旧虚弱不堪，全靠沈砺拖拽。青儿趴在他背上，微弱的呼吸吹拂着他的后颈，是支撑他榨干最后一丝力气的唯一源泉。

“影”最后指向的方向没有错！随着他们艰难地向上，水流的压力逐渐减小，水温似乎也升高了一丝（相对玄潭而言），更重要的是，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不是磷光，而是……天光！

生的希望如同最后的燃料，点燃了沈砺残存的生命之火！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不顾一切地向上冲去！

“哗啦——！！！”

粘稠沉重的黑水被狠狠破开！

刺目的、带着灼热温度的天光瞬间刺入沈砺被黑暗和死气侵蚀了太久的双眼，让他瞬间泪流满面，几乎失明！干燥、滚烫、混杂着浓烈沙土气息的空气猛地灌入肺腑，带来一种久违的、活着的灼痛感！

他背着沈青，拖着薛九指，如同三条搁浅的鱼，重重地摔在一片滚烫的砂砾之上！

炽热！干燥！风沙！

沈砺贪婪地呼吸着这灼热的空气，哪怕它灼烧着喉咙。他勉强睁开被泪水模糊的眼睛，适应着刺目的光线。

眼前，不再是沉兵谷那死气弥漫的灰暗天空和嶙峋怪石，而是一片……浩瀚无垠的金黄色世界！

连绵起伏的巨大沙丘如同凝固的波涛，一直延伸到天际。昏黄的太阳低垂在西方的地平线上，散发着最后的热力，将天空染成一片壮丽而苍凉的橙红。狂风卷起细密的沙尘，在沙丘间呼啸穿梭，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呜咽。空气干燥得仿佛能吸走血液中的水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沙粒的粗糙感。

北漠！他们竟然从沉兵谷深渊，直接来到了北漠的边缘！

沈砺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劫后余生的狂喜，立刻被眼前环境的严酷和身后沉重的负担所取代。

“嗬……嗬……”薛九指趴在滚烫的沙地上，发出痛苦的喘息，枯槁的身体在干燥的风沙中微微颤抖，似乎刚从溺水的状态转换到极致的干旱，身体承受着巨大的冲击。沈青依旧昏迷，小脸在风沙的吹打下显得更加苍白干裂。

必须立刻找到庇护所和水源！否则，不等追兵或怪物，这严酷的荒漠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沈砺挣扎着爬起身，不顾左臂的剧痛和全身的虚弱，先将妹妹小心地放在一处相对背风的沙丘凹陷处，用残破的衣物尽量盖住她的口鼻挡沙。然后，他扶起薛九指。

“薛……薛爷爷，我们出来了！这里是北漠！您撑住！”沈砺的声音沙哑干涩。

薛九指浑浊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扫过眼前浩瀚无垠的沙海，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逃出生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深沉的忧虑。他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

沈砺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他强撑着身体，辨认了一下方向。昏黄的落日指向西方。他记得薛九指曾提过，沉兵谷位于大晋西北边陲，而北邙山……那个传说中可能有救治青儿方法的“玄天宗”所在之地，应该是在北漠的深处，更北的方向！

他咬咬牙，背起沈青，然后搀扶起几乎无法行走的薛九指，朝着北方，迎着呼啸的风沙，一步一陷地开始了艰难的跋涉。

每一步都沉重如山。滚烫的沙子没过脚踝，吸吮着残存的力气。风沙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子，切割着裸露的皮肤。干渴如同火焰，灼烧着喉咙和肺腑。沈砺左臂的玉骨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那是力量透支和新环境刺激带来的反噬。他只能调动那丝微弱狂暴的气感，在枯竭的经络中艰难游走，勉强维持着清醒和体力。

薛九指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沈砺身上，枯槁的身体轻飘飘的，却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他浑浊的目光偶尔扫过沈砺那覆盖着奇异玉骨的左臂，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有震惊，有忧虑，更有一丝……深藏的痛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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