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淬剑录 第19章 彼岸·沉兵

作者：一品烟客

“影”的箭矢，如同穿透幽冥的灯塔，牢牢钉在腐朽湿滑的藤索之上，指向生的彼岸！

沈砺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左臂的剧痛、失血的眩晕、全身撕裂般的疲惫仿佛都被这火焰暂时压制！他死死抓住那冰冷的箭杆，如同抓住溺毙前最后的浮木，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和那丝在绝境中被动激发的、狂暴冲撞的微弱气感，驱动着残破的身躯，朝着浓雾深处那若隐若现的黑色崖壁轮廓，一寸一寸，挪移而去！

每一次右臂的抓握前探，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和肌肉撕裂的剧痛。每一次双腿绞缠藤索向前荡移，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与下方翻滚咆哮的死亡深渊擦身而过。胸前的薛九指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每一次颠簸都让沈砺心惊肉跳。背上的沈青似乎彻底陷入了昏迷，小小的身体安静得可怕。

狂风撕扯着他的身体，浓雾的湿冷深入骨髓。腐朽的藤索在手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随时会彻底崩断。但沈砺的心却异常沉静，眼中只剩下前方那支箭，以及箭矢指向的彼岸！

近了！更近了！

那黑色的崖壁轮廓在浓雾中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隐约看到对岸崖壁上湿滑的苔藓和嶙峋的怪石！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烛火，虽然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支撑着他榨干身体里最后一丝潜能！

终于！

当沈砺右臂最后一次拼尽全力，抓住一根深深嵌入对岸崖壁岩石缝隙的粗壮藤索根部时，他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脚下，不再是虚空，而是坚硬、冰冷、带着砂砾感的——实地！

到了！对岸！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山崩海啸般瞬间席卷而来！支撑着他一路的疯狂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全身的伤痛、疲惫、眩晕、冰冷瞬间放大百倍！他眼前猛地一黑，抓着藤索的手无力地松开，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带着胸前的薛九指和背上的沈青，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噗通！” “咳咳咳……”

沈砺摔得七荤八素，喉头一甜，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缕鲜红的血沫。肋下的断骨仿佛彻底错开，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左臂的伤口更是传来一阵阵灼热的、仿佛被烙铁烫伤的异样痛楚，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昏厥过去。

“哥……哥……”背上的沈青被剧烈的震动惊醒，发出虚弱而惊恐的呼唤，小手摸索着抓住沈砺肩头的衣服。

“青儿……没事……我们……过来了……”沈砺强忍着眩晕和剧痛，挣扎着想要解开背上的妹妹和胸前的薛九指。但他的手指颤抖得厉害，几乎使不上力气。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声音，如同幽谷寒泉，突兀地在他头顶前方响起：

“别动他。”

沈砺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猛地抬头！

浓雾在靠近崖壁的地方变得稀薄许多。只见一个身影，静静地矗立在距离他不足五步远的地方。

他全身笼罩在一件宽大的、沾染着泥污和暗红色锈迹的灰色兜帽斗篷之中，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显得有些瘦削。斗篷的帽檐压得很低，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线条冷硬、略显苍白的下颌和一双紧抿的、薄如刀锋的唇。他左手握着一张通体黝黑、造型古朴奇异的长弓。弓身并非笔直，而是带着流畅的弧度，材质非金非木，在稀薄的雾气中流转着一种幽暗内敛的光泽，仿佛能吸收周围的光线。弓弦是近乎透明的银色，细若发丝，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锋锐气息。他的右手则垂在身侧，指骨修长，指节分明，上面沾着一些暗红色的泥土，仿佛刚刚用力挖掘过什么。

无声！肃杀！如同从这片死寂战场中苏醒的幽灵！

“影”！

沈砺的瞳孔骤然收缩！一直存在于箭矢之后、指引他们走出绝境的神秘箭手，终于露出了真身！虽然依旧看不清面容，但那冰冷的气息、那柄奇异的长弓，无不印证着他的身份！

“他……薛前辈……快不行了！”沈砺顾不上震惊，也顾不上对方那令人窒息的冰冷气场，嘶哑着声音，指着怀中气息奄奄、嘴角不断溢出暗黑粘稠血液的薛九指，“求你……救他！”

“影”沉默着。兜帽的阴影下，看不到他的眼神。他并未立刻上前查看薛九指，反而微微侧身，目光似乎穿透了稀薄的雾气，扫向身后那片无边无际的——古战场遗迹！

沈砺这才注意到他们身处何地！

脚下，并非是坚实的土地，而是一片暗红色的、仿佛被无数鲜血浸透后干涸了千万年的坚硬砂砾！目光所及，是如同荆棘丛林般密集耸立的——残破兵刃与森森骸骨！

断裂的长矛斜插在地，锈迹斑斑的矛尖直指灰暗的天空。巨大的战斧只剩下半截斧柄，深陷在红砂之中。扭曲变形的盾牌如同破碎的龟壳，散落各处。破碎的甲胄碎片随处可见，有的还包裹着半腐朽的枯骨。巨大的、不知名兽类的惨白骨架半掩在红砂里，空洞的眼窝无声地凝视着苍穹。更远处，无数折断的刀剑枪戟如同墓碑般密密麻麻地矗立，一直延伸到雾气笼罩的荒丘深处，形成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铁锈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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