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淬剑录 第112章 淬火人间，古道新程

作者：一品烟客

光芒流转，时空倒错。

那穿透周身、温暖却带着强烈剥离感的触觉骤然消失，沉重而清新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泥土、草木以及……遥远炊烟的微弱气息，取代了镇魂塔内那永恒不变的阴冷与死寂。

双脚切实地踏在了松软而富有弹性的土地上。

沈砺踉跄一步，险些栽倒，急忙以手撑地，才稳住身形。浑身无处不在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涌来，提醒着他方才经历的并非幻梦。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火烧火燎的伤痛，嘴角溢出带着内脏碎片的淤血。

他艰难地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归一殿那宏伟冰冷的穹顶，也不是灰蒙蒙的扭曲虚空，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荒芜却真实的山野。头顶是低沉翻滚的乌云，但天际边缘，已然透出一丝微弱的、黎明的青灰色。

他……出来了。

真的……离开了那座绝望之塔。

短暂的恍惚过后，是近乎虚脱的疲惫感席卷全身。他几乎要立刻昏死过去，但强大的意志力强行支撑着他，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草木稀疏，怪石嶙峋。暂时看不到任何危险，也看不到人烟。

他强撑着挪到一块背风的大石后，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岩石滑坐在地。检查自身，情况糟糕到了极点。经脉多处断裂，内脏受损严重，力量几乎耗尽，尤其是最后强行调和浑天仪阴阳，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潜力，归墟虚窍也黯淡无光，仿佛陷入了沉寂。

此刻的他，脆弱得恐怕连一只野狼都难以应付。

但他还活着。

这就够了。

他从怀中颤抖地摸出最后几枚得自塔内、品质最好的疗伤丹药，看也不看便全部吞服下去。又取出外用的药散，忍着剧痛，粗略地洒在几处最严重的伤口上。

做完这一切，他再也无法抵抗那排山倒海般的疲惫与伤痛，意识沉入黑暗，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冰凉的触感惊醒。

淅淅沥沥的小雨，从乌云密布的天空落下，打在他的脸上、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却也让他清醒了不少。

体内的丹药之力已然化开，如同甘泉流淌过干涸的土地，缓慢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和内腑。虽然依旧剧痛，但至少恢复了一丝行动的气力。

他挣扎着坐起，发现雨水冲刷掉了他身上的血污，露出下面新生的、淡粉色的皮肉和纵横交错的狰狞疤痕。《归墟引》和阴阳双匙最后反馈的生机，正在顽强地发挥作用。

他需要食物，需要水，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彻底疗伤。

深吸一口带着雨腥味的清冷空气，沈砺扶着岩石，艰难地站起身。目光扫过四周，选定了一个地势较高的方向，蹒跚而行。

雨水浸湿了破烂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但他眼神沉静，一步步，坚定地向前走去。

翻过一道山梁，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只见下方远处，一片相对平坦的山谷中，依稀可见几缕袅袅炊烟升起，隐约还能听到几声模糊的犬吠鸡鸣。

人间烟火气。

沈砺怔怔地望着那几缕炊烟，眼眶竟有些微微发热。在镇魂塔中经历的种种绝望、厮杀、诡异、挣扎，此刻在这最平凡的景象面前，仿佛一场漫长而黑暗的梦魇。

但他知道，那不是梦。身上的伤痛，体内那变得愈发深邃沉寂的力量，以及脑海中那些沉重的记忆和未解的谜团，都是真实的烙印。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沾染过煞傀的污血，曾与古怒残影搏杀，曾握紧阴阳双匙，曾引导毁灭性的能量……如今，它们只是微微颤抖着，渴望捧起一碗热汤。

力量……究竟是什么？《归墟引》带来的改变，那归墟虚窍深处的沉寂，以及那块依旧藏在怀中、散发着诡异气息的黑袍碎布……前路似乎更加迷茫。

但无论如何，他先要活下去。

他一步步向着炊烟的方向走去。脚步依旧踉跄，背影在雨中显得孤独而狼狈，却又透着一股历经千劫百难后、淬炼出的难以言喻的坚韧。

就在他快要接近那处小小的山村时，怀中的某物忽然微微发热。

不是阳钥，阳钥已重归浑天仪。

他微微一怔，伸手探入怀中，取出的，是一枚得自寂灭之庭井边的、温润的太极扣。这是那庭主之影消散后，唯一留下的实物，他当时鬼使神差地收了起来。

此刻，这枚看似普通的太极扣，正散发着微弱的、一阴一阳交替流转的光芒，指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同时，一段极其模糊的意念，传入他的脑海。

“……传承……未绝……” “……循此……觅……薪火……”

沈砺停下脚步，望向太极扣指引的方向，那是与山村截然相反的另一片崇山峻岭。

是继续向前，进入山村，寻求暂时的安宁与疗伤，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慢慢恢复，然后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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