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寿堂内,那股甜腻的“玉合香”不知何时已经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窒息的、冰冷的死寂。
苏老夫人瘫在罗汉床上,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因极致的愤怒和惊恐而微微扭曲,她死死地瞪着苏凌月离去的背影,浑浊的眼中是淬了毒的怨恨。柳姨娘则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了的风箱般的气音。
苏凌月一步踏出了安寿堂的门槛。
那两名禁军侍卫如同两尊沉默的铁塔,无声地跟了上来,一左一右地“护送”着她,也“看押”着她。
“陈伯。”苏凌月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穿过微凉的秋风。
“老……老奴在。”陈伯捧着那几本重逾千斤的账册,背脊早已被冷汗浸透。
“按我说的办。封库,收牌。”苏凌月顿住脚步,回过头,目光在那扇紧闭的安寿堂大门上停留了一瞬,“另外,传我的话给厨房。今晚,我在安寿堂设‘家宴’。”
“家……家宴?”陈伯一愣,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将军和少爷还在天牢里,府里被禁军围着,这……这怎么个“宴”法?
“对,家宴。”苏凌月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父亲兄长不在,我身为苏家嫡女,自当替他们侍奉祖母,以尽孝道。”
她特意加重了“孝道”二字。
“告诉厨房,祖母年纪大了,吃不得油腻。柳姨娘近来心火旺盛,也该吃得清淡些。就……煮一锅白米粥,配两碟腌渍的小菜,足矣。”
陈伯张大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哪里是家宴?这简直就是……喂猪狗!
“还有。”苏凌月仿佛没看到他那副震惊的模样,继续吩咐道,“到了用膳的时辰,请柳姨娘和二小姐……务必到场。就说,是我这个做姐姐的,请她们来……一同侍奉祖母。”
“……是,大小姐。”陈伯不敢再多问,领命匆匆而去。
苏凌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日头已经开始偏西,距离她和赵辰约定的“明日”,只剩下最后几个时辰。她必须在今夜,将这府里所有的暗钉彻底拔除,将所有的权力都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
夜色如期而至。
安寿堂那两扇朱红色的门被推开,又重重地关上。
今夜的安寿堂没有点那甜腻的“玉合香”,只点了几根劣质的蜡烛。昏黄的烛光跳跃着,将人的影子拉扯得怪异而扭曲。
那张平日里用来摆放珍馐美味的八仙桌上,此刻只孤零零地摆着三样东西。
一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白米粥。
一碟黑乎乎的腌菜。
一碟蔫巴巴的炒青菜。
苏老夫人坐在主位上,脸色比那碟青菜还要难看。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晚膳”,握着佛珠的手抖得几乎要拿捏不住。
柳姨娘和苏轻柔则像两个受了惊的鹌鹑,一左一右地跪坐在老夫人身旁。柳姨娘早已没了白日的嚣张,只知道低着头瑟瑟发抖。
而苏轻柔,她那张一向楚楚可怜的小脸上,此刻满是怨毒和不可置信。她怎么也没想到,不过一日未见,苏凌月竟真的敢如此猖狂!
“姐姐……”苏轻柔刚一开口,声音便带上了哭腔。
“闭嘴。”
苏凌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缓步走了进来,身后没有跟任何人。她就那么随意地往桌边的另一张椅子上一坐,目光在那简陋的“家宴”上扫了一圈,淡淡地开口。
“祖母,柳姨娘,妹妹。人到齐了,就……开动吧。”
“苏凌月!”老夫人终于忍无可忍,她猛地一拍桌子,那锅米粥都被震得晃了几晃,“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父亲兄长尸骨未寒……呸!他们还没死!你……你就敢如此作践我?!你这个不孝的孽障!我要……我要去陛下面前告你!”
“告我?”苏凌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低低地笑了起来。
“祖母,您怕是忘了。现在,这整座将军府都是一座牢笼。您连这安寿堂的门都出不去,您要去哪里告我?”
“你!”老夫人被她一噎,气得直喘粗气。
“姐姐!”苏轻柔见状,连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爬到了苏凌月脚边,抓住了她的裙摆,“姐姐,求求您了!您就算恨我,恨姨娘,可祖母是无辜的啊!她……她毕竟是您的亲祖母!您怎么能……”
“亲祖母?”苏凌月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脚边这张梨花带雨的脸,眼神冰冷得没有半分温度。
“好一个亲祖母。”她伸出手,用那根冰凉的木簪,轻轻地挑起了苏轻柔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那不如请我的好妹妹告诉我,我母亲病重之时,是谁,以‘冲撞’为名,不许我父亲回府探视?”
“我母亲弥留之际,又是谁,以‘晦气’为由,连一副上好的棺木都不肯施舍,只用一卷草席将她草草下葬?”
“还有……”苏凌月的目光猛地转向老夫人那张早已煞白的脸,声音陡然拔高,厉如鬼魅。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