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兵部衙门的马车,行驶在天启城阴沉的午后。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车厢内没有点灯,昏暗得如同在那间不见天日的密室。
苏凌月靠在车壁上,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晃动。她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唯有那双眸子,在昏暗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寒光。
“月儿。”
驾车的苏战隔着帘子,声音低沉地传了进来。
“我们现在去哪?回府吗?”
“不回府。”苏凌月的声音冰冷而果断,“去西市。”
“西市?”苏战一愣,“那是贩夫走卒聚集的地方,又脏又乱,你去那里做什么?”
“去找人。”
苏凌月并没有过多解释。她闭上眼,脑海中那张巨大的棋盘再次浮现。
赵辰让她等。
李长风让她忍。
所有人都告诉她,现在的苏家是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只能等待那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时机”。
可她不信。
她不信赵辰真的会对苏家放任不管。
她更不信那个以“死谏”来拉苏家陪葬的王霖,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凭一己之力,写出那样一份虽无实证、却句句诛心、精准刺中苏家所有“软肋”的弹劾奏章。
王霖是清流领袖,是饱读诗书的大儒。他懂经史子集,懂朝堂礼仪,但他不懂兵。
那封奏章里,对于雁门关地形的描述,对于苏家军行军路线的推演,甚至对于粮草消耗的计算,都太过精准了。精准得就像是……一个在军中浸淫多年的人亲手写下的一样。
这绝不是王霖的手笔。
有一个人,躲在王霖那身染血的官袍后面,握着他的手,写下了那封催命的奏章。
而这个人,才是真正想要置苏家于死地的元凶。
“我要找到他。”苏凌月在心中默念。
马车在西市那嘈杂、拥挤、充斥着汗臭和牲畜气味的街道口停了下来。
苏凌月戴上了一顶遮掩容貌的帷帽,在苏战的护卫下,走下了马车。
这里的喧嚣与内城的死寂截然不同。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哭闹声混成一片。
“哥。”苏凌月站在路边,目光扫过那些在泥泞中挣扎求生的人群,“王霖死后,他的家产被抄没,家眷被流放。但他府里的那些下人,那些没资格被流放的低等仆役,都去了哪里?”
苏战想了想:“官府通常会将他们发卖。若是没人买,便只能流落街头,自生自灭。”
“这就对了。”
苏凌月从袖中取出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递给了路边一个正在乞讨的断腿老兵。
“帮我找个人。”她低声描述道,“王霖府上的书童,或者负责打扫书房的小厮。不管是谁,只要是在王霖死前那几日,进出过他书房的人,我都要见。”
那老兵掂了掂银子的分量,浑浊的眼中迸发出贪婪的光。他吹了一声口哨,几个衣衫褴褛的乞儿立刻围了上来,随即散入人群。
“我们就在那边的茶寮等。”苏凌月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破旧的茶棚。
等待是漫长的。
苏战坐立难安,手中的刀柄被他握得温热。他看着周围那些投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身上的煞气几乎要压制不住。
“月儿,我们这样……真的有用吗?”他压低声音,“影阁都查不到的东西,这群乞丐能查到?”
“影阁查不到,是因为赵辰不想让我们查。”苏凌月端起面前那碗浑浊的茶水,却并没有喝,“而这些人……只要给钱,他们连自己亲爹埋在哪儿都能挖出来。”
“而且,”她看着那碗茶水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双冷酷的眼睛,“……只有这些生活在最底层、被人视如草芥的人,才会注意到那些所谓‘大人物’根本不屑一顾的角落。”
半个时辰后。
一个浑身脏臭、脸上长着冻疮的少年,被那个老兵领到了茶寮。
少年缩着脖子,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充满了警惕和惊恐。他身上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有些破旧的绸缎夹袄,那是王府下人的制式。
“就是他。”老兵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王霖那是老学究,书房从来不让女人进。端茶倒水、研磨铺纸的活儿,都是这小子干的。”
苏凌月放下茶碗,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
“你叫什么?”
“墨……墨儿。”少年结结巴巴地回答,眼睛死死地盯着苏战腰间的刀。
“别怕。”苏凌月从袖中又取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那张油腻腻的桌子上,“回答我几个问题。这银子,就是你的。”
墨儿吞了一口口水,眼睛瞬间直了。
“您……您问。”
“王霖死前的那三天。”苏凌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撒谎的压力,“有谁去过他的书房?特别是……深夜。”
墨儿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没人。老爷那几天脾气大得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连送饭都是放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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