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卷着灰烬往东边去。
寒星站在我身后,喘得不太稳,但没吭声。她盯着地上那片焦痕,嘴唇动了动:“那些人……真的是被附身吗?还是……他们本来就想复活渊主?”
我没回答。
因为答案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现在连灰都不剩了。
我转身,却发现她没动。
“怎么?”我皱眉。
她抬头看我,眼神有点飘,“主子,接下来去哪儿?”
我没立刻说。
冥河的水在不远处泛着暗光,像一块被谁揉皱后又勉强铺平的黑布。渡魂舟静静浮在岸边,船头那盏灯笼忽明忽暗,像是在打哈欠。
脑子里那本《天命漏洞手册》突然安静了下来。
不是它不想说话——它根本不会说话。它只是一页页地翻,从三千年前我背烂的《道德经》注疏开始,一路滑到最后一行字:“楚昭此人,本不存在”。
以前看到这句,我会冷笑。
后来会烦躁。
再后来,干脆不去看。
可刚才碾碎那半块“渊”字令牌时,我忽然觉得,这句话挺顺眼。
就像系统提示“此文件已损坏”,但它偏偏还能打开。
我抬手,指尖在太阳穴上轻轻敲了两下。
“喂。”
没人应。
当然没人应。这玩意儿又不是智能助手,不会回话,也不会弹窗提醒“您的执念已超载”。
但它确实存在。
三千年来,我靠它活下来。雷劫第十三道卡顿0.3秒,让我多喘一口气;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让我偷走一个将死之人的命格;天道耳鸣期因果算不准,我就顺手改了个门派祖师爷的八字,把“寿终正寝”改成“暴毙于床”,结果那门派第二年就内乱分裂,省了我不少事。
它是我的金手指,也是我的镣铐。
没有它,我是蝼蚁。
有了它,我还是蝼蚁,只不过会做题。
“你说你是补丁?”我低声说,像是在问自己,“好啊,那我就删了自己。”
话音落,识海深处缓缓浮出一卷无形之书。
纸页泛黄,边缘焦黑,字迹歪歪扭扭,全是文言冷笑话和批注涂鸦。有一页写着:“天雷劈脸时闭眼属本能反应,漏洞编号:TL-013”。旁边还画了个小人捂脸,头顶冒烟。
这就是《天命漏洞手册》。
不是什么高大上的神器,也不是系统界面,就是一本错题集,记满了天地运行时的语法错误。
我盯着它看了很久。
久到寒星忍不住往前半步,“主子?”
“我在想,”我说,“我到底是为了改命才用它,还是因为它存在,我才一直改下去?”
她愣住。
我也没等她答。
抬手一抓,那卷书落入掌心,实体化成一本薄册,触感粗糙,像晒干的树皮。
“你陪了我三千年。”我轻声说,“记了无数个漏洞,帮我躲过无数次杀局。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不是在修正规则,我只是在延长一场bug的运行时间?”
风停了一瞬。
册子在我手中微微震颤。
我知道它在抗拒。
不是因为它有意识,而是因为规则本身不愿被清除。每一个漏洞背后,都是一条被扭曲的命运线。我把它们一个个修好,看似自由,实则一直在替天道擦黑板。
而现在,我要把黑板砸了。
我甩出血誓灵印,贴在册子封面上。
火苗窜起,幽蓝,无声,烧得极慢。
第一行字开始融化:“雷劫第十三道必卡顿0.3秒”。
我笑了下,“那次差点没躲过去,你记得吧?九重天外,我被七道雷追着劈,第八道劈歪了,第九道劈空了,第十道劈出个黑洞——好家伙,原来天道也会蓝屏。”
火焰爬上第二页:“鬼差值夜班爱嗑瓜子,漏魂率提升47%”。
“那次我救了个小孩,阳寿未尽却被勾了名字。我就蹲在奈何桥边,等鬼差吐瓜子壳的时候,把命牌塞回去。他第二天醒来,还以为自己睡过头了。”
一页页烧过去。
笑声也一点点淡下去。
直到最后一页。
“楚昭此人,本不存在”。
火舌舔上这行字时,整本书猛地一抖。
空中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光点,像是被释放的数据流,盘旋着想要逃逸。那是我曾经利用过的所有漏洞代码,此刻正试图重组回归。
我一脚踏在燃烧的书页前,声音不重,却压住了所有杂音:
“我不是来修你们的,我是来关机的。”
合掌一压,血誓灵印暴涨,幽蓝火焰如潮涌出,将那些逃逸的光点尽数吞没。
风重新吹起。
灰烬如星屑般飘散,落入冥河,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每一圈涟漪里,都闪过一段残影——九重天崩塌、神族哀嚎、轮回井干涸、天命阁焚毁……
那是被抹去的命运回响。
也是我亲手终结的过去。
我低头看手。
掌心空了。
脑子里也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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