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莽界 第44章 幽影初啼与腐淤的余烬

腐淤沼泽的泥泞如同巨兽垂死的涎液，粘稠、冰冷，死死拖拽着石爪部落迁徙队伍的最后一丝气力。猩红的血月虽已西沉，但天际残留的暗红余晖，如同干涸的血痂，涂抹在灰蒙蒙的天幕上，将巨木之森边缘虬结扭曲的巨树轮廓映照得如同择人而噬的魔爪。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咸腥——汗水的酸涩、伤口的腐臭、焚烧故土图腾柱残留的焦糊，以及沼泽深处永不停歇的瘴气，混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岩风靠在一株布满瘤状凸起的巨大树根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剧痛。右臂覆盖的暗紫色结晶纹路，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藤根长老阴毒的侵蚀之力、血骸使徒狂暴的毁灭意志、以及那枚冰冷窥探的原始烙印，在他灵魂深处达成了脆弱的平衡，如同三条互相撕咬又互相忌惮的毒蛇盘踞在火药桶上。影爪豹纯净的阴影本源之力，如同风中残烛，在污秽的侵蚀下摇曳不定，艰难地维系着这危险的稳定。而灵魂深处那道象征着刹的空间银痕，则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光芒黯淡，每一次微弱的闪烁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岩风哥哥，喝点水。”小叶子跪坐在他身边，小手捧着一个用巨大叶片卷成的简易水杯，清澈的水面映着她苍白而担忧的小脸。她的眼睛红肿，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老猎头佝偻着背，用一块磨得锋利的黑曜石片，小心翼翼地将一种散发着清凉气息的墨绿色苔藓敷在岩风左臂一道被藤蔓划开的伤口上。“腐淤的毒气…沾不得…这‘夜息苔’能拔毒…”老人的声音嘶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疲惫，却依旧带着一丝岩风熟悉的关切。

岩风勉强扯了扯嘴角，接过水杯，冰冷的液体滑过干裂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他目光扫过周围。苍骨大萨满躺在不远处一张由坚韧藤蔓编织的担架上，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如石，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燃烧生命引动祖灵残力稳定地脉，耗尽了他最后的心神，此刻已陷入深沉的沉眠，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大长老山岩正低声与二长老鹰眼、三长老藤根（真）商议着什么，三人脸上都笼罩着化不开的阴霾。幸存的战士们倚靠着树干或彼此搀扶，沉默地包扎伤口，打磨武器，眼神中交织着劫后余生的麻木和对前路的茫然。整个队伍弥漫着一种沉重的死寂，连孩童的哭泣声都压抑在喉咙里。

“呜…”一声轻微却带着安抚意味的低鸣在岩风脚边响起。进化后的阴影幼兽——幽影，此刻正安静地伏卧着。它进化后的身躯不再仅仅是流动的阴影，而是呈现出一种凝练的、如同墨玉雕琢般的质感，光滑而冰冷。墨玉星辰般的兽瞳中，那点点如同星辰轨迹般的银色光点微微闪烁，散发着纯净而深邃的阴影之力。它似乎感受到了岩风灵魂的动荡，轻轻用头蹭了蹭他的小腿，一股温和的、带着守护意志的阴影本源之力，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注入岩风体内，与影爪豹的残存力量共鸣，稍稍抚慰了那撕裂般的痛楚。

“幽影空间感知强化”刹冰冷的声音在岩风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其天赋已初步觉醒”

岩风心中微动。他尝试着集中精神，通过“同心”羁绊，引导幽影的力量。嗡——！一股奇异的感知瞬间扩散开来！不再是之前影爪豹那种对阴影罅隙的模糊感应，而是一种更加本质、更加广阔的空间环境同化感知！他感觉自己仿佛融入了这片昏暗的森林边缘！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每一寸空间的“褶皱”和“节点”！巨树根系的盘错、泥沼下暗流的涌动、甚至空气中瘴气微粒的飘散轨迹，都如同水纹般清晰地呈现在他的感知中！

就在这时！

“沙沙…咕噜…”

一阵极其细微、却充满贪婪气息的蠕动声，从前方不远处的泥沼边缘传来！在幽影的空间感知中，岩风清晰地“看”到！数条由粘稠淤泥和腐烂植物根须构成的、如同巨大蚯蚓般的“腐淤泥蛭”，正悄无声息地从泥沼中钻出！它们没有眼睛，头部只有一个不断开合的、布满细密利齿的圆形口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它们的目标，赫然是队伍边缘一个正在打盹的伤员！

“小心！左侧泥沼！”岩风嘶哑地低喝，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在死寂的队伍中炸响！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

“吼——！”幽影墨玉般的兽瞳瞬间锁定目标！它低吼一声，液态阴影构成的身躯瞬间变得模糊！脚下阴影如同沸腾的墨汁般蔓延、凝固！下一刻！它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不是高速移动的残影，而是真正的空间位移！

噗！噗！噗！

三道凝练的、如同黑色闪电般的阴影爪芒，精准地出现在三条泥蛭探出的头部！爪芒无声无息地切入淤泥与根须构成的躯体！阴影之力对污秽生物的克制效果再次显现！被命中的泥蛭如同被点燃的纸人，瞬间被切割、瓦解、湮灭！连一丝污血都未能溅出！

干净利落！秒杀！

“嘶——！”剩下的一条泥蛭似乎被震慑，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猛地缩回了泥沼深处！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战士们惊觉拔刀时，威胁已然解除！只留下原地几缕迅速消散的污秽黑烟。

“这…这是什么能力？！”二长老鹰眼瞳孔骤缩，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重新出现在岩风身边的幽影，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瞬间消失，又瞬间出现，这绝不是寻常的潜行！”

“是空间之力？”三长老藤根（真）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看向岩风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大长老山岩则重重拍了拍岩风的肩膀，古板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振奋：“好！岩风！有这幽影在，我们迁徙的路，能多几分把握！”

小叶子和老猎头也松了口气，看向幽影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幽影只是低低呜咽一声，墨玉般的兽瞳平静地扫视着四周，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岩风却皱紧了眉头。刚才那一瞬间的出手，虽然迅捷无比，但他清晰地感觉到，幽影在发动空间穿梭后，气息明显微弱了一丝。这种能力，消耗巨大！而且…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那暗紫色的结晶纹路，在幽影力量爆发的瞬间，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的…藤根长老的窥探意念，如同跗骨之蛆，顺着某种无形的联系，试图再次渗透他的灵魂！

“哼！”岩风在心中冷哼一声！影爪豹的守护意志轰然爆发！死死抵住那丝阴毒的侵蚀！同时，他意念微动，尝试着引导灵魂深处那股…暂时蛰伏的、属于血骸使徒的狂暴毁灭之力！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尝试！如同在火药桶旁玩火！但藤根长老的窥探让他意识到，体内的平衡并非绝对安全，他必须尝试去理解、甚至…初步掌控这些危险的力量，否则永远是被动挨打！

嗡——！一股狂暴、灼热、充满了纯粹破坏**的能量流，如同被惊醒的凶兽，猛地在他右臂结晶中躁动起来！剧痛瞬间加剧！皮肤下的暗紫色纹路如同烧红的烙铁般亮起！毁灭的冲动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岩风哥哥！”小叶子惊呼，她感觉到岩风身体瞬间绷紧，体温急剧升高！

“稳住心神！引导它！别被它吞噬！”老猎头经验丰富，立刻低喝提醒！

岩风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守护的执念如同最坚固的堤坝！他强忍着毁灭一切的冲动，将那股狂暴的力量，小心翼翼地…引导向指尖！

嗤——！一缕极其微弱、却凝练如实质的暗红色能量流，如同烧红的钢针，从他指尖激射而出！目标——前方一株枯死的、布满孔洞的朽木！

噗！ 暗红能量流毫无阻碍地没入朽木！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轻微的“滋啦”声！紧接着，以命中的孔洞为中心，朽木内部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块，迅速碳化、粉碎！眨眼间，整株需要两人合抱的朽木，无声无息地化为了一堆漆黑的、冒着青烟的灰烬！连一丝火星都未曾溅起！

纯粹的湮灭！

“嘶——！”周围看到这一幕的战士无不倒吸一口冷气！看向岩风的目光充满了惊骇！这…这是什么力量？！如此霸道！如此诡异！

岩风猛地收回手指，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浸透了后背。右臂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但灵魂的疲惫感却更加沉重。刚才那一下，消耗巨大！而且…他清晰地感觉到，灵魂深处那三条毒蛇的平衡，因为他引动了血骸之力而产生了剧烈的波动！藤根长老的窥探意念更加清晰了，带着一丝贪婪和兴奋？仿佛在期待他失控！

“力量双刃慎用”刹冰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引动其一平衡即动摇” “藤根感知加剧恐有后手”

“我知道…”岩风在意识中嘶哑回应。他看向那堆漆黑的灰烬，又看向自己指尖残留的、一丝灼热的刺痛感。这股力量太危险了，但在绝境中，或许也是唯一的生机。

短暂的休整后，队伍再次启程。有了幽影的空间感知预警，迁徙变得相对顺利了一些。它总能提前发现潜伏在泥沼、腐叶或扭曲树根下的危险——成群结队、被血月余晖影响而变得格外嗜血的毒牙沙蝎；伪装成枯枝、突然暴起缠人的腐毒藤蔓；甚至还有几头在泥潭深处沉睡、却被迁徙队伍惊动的巨大沼鳄。每一次，幽影都能以不可思议的空间穿梭能力，或精准狙杀，或提前示警，让队伍避免了更大的伤亡。

然而，平静只是表象。岩风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幽影的空间穿梭消耗巨大，频繁使用后，它墨玉般的身躯光泽明显黯淡了一些，需要更长时间的休息。而他体内污秽力量的平衡，也因为他之前的尝试而变得更加脆弱，如同绷紧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藤根长老的窥探意念如同跗骨之蛆，时强时弱，却从未消失，仿佛一条无形的毒蛇，在黑暗中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更让岩风心惊的是，在幽影的空间感知中，他偶尔能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污秽空间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迁徙路线的侧后方一闪而逝！那波动…与藤根长老同源，却更加内敛？更加古老？仿佛有另一个掌握着污秽空间之力的存在，在远远地追踪着他们？！

“刹那是什么？”岩风在意识中急问。

“非藤根”刹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气息更古老更纯粹” “似与噬渊本源更接近” “追踪者恐不止藤根一人”

不止藤根一人？！岩风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个藤根长老已经让他们疲于奔命，如果还有更古老、更强大的噬渊追踪者…巨木之森，真的能成为他们的庇护所吗？

就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队伍终于抵达了苍骨大萨满所说的“巨木之森边缘营地”。那是一片位于几株异常巨大、树冠遮天蔽日的古树根部的天然空地。空地边缘，散落着一些早已风化、爬满苔藓的巨大石基和半截倾倒的石柱，上面模糊的图腾纹路依稀可辨，诉说着这里曾是某个古老前哨或避难所的遗迹。虽然荒废已久，但地势相对较高，避开了最浓的瘴气，周围虬结的树根和茂密的藤蔓也能提供一定的天然屏障。

“到了，就是这里…”大长老山岩看着眼前的遗迹，声音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也带着一丝沧桑。“先祖也曾在此休憩”

疲惫不堪的队伍爆发出微弱的欢呼，人们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倒在地，抓紧时间休息、处理伤口、寻找干净的水源。战士们则强打精神，开始清理遗迹，利用巨大的树根和藤蔓构筑简易的防御工事。

岩风靠在一根巨大的树根上，看着忙碌的族人，又抬头望向巨木之森深处。参天古木如同沉默的巨人，枝叶交织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墨绿色穹顶，阳光几乎无法穿透，只有零星的光斑洒落。森林深处传来阵阵不知名生物的悠长嘶鸣和窸窸窣窣的声响，充满了原始而神秘的气息。这里的环境与腐淤沼泽截然不同，少了些污秽的死寂，多了些磅礴的生命力，但也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岩风哥哥，你看！”小叶子指着遗迹一角，那里有一小片相对干燥的土地，生长着几株散发着微弱银光的、如同铃兰般的奇异小花。“是‘月影花’！萨满爷爷说过，这种花只在古老纯净的森林边缘生长，它的花粉能安抚心神，对灵魂创伤有好处！”

岩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几株小花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确实给人一种宁静之感。他心中微动，或许…这巨木之森，真的蕴含着某种能对抗污秽的力量？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松的瞬间！

异变陡生！

嗡——！！！

一股远比之前追踪者更加庞大、更加纯粹、充满了无尽贪婪和毁灭意志的污秽空间波动，如同苏醒的远古巨兽，猛地从他们刚刚离开的腐淤沼泽方向爆发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营地！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都感觉心脏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吼——！！！”

一声混合着暴怒、痛苦和一丝诡异兴奋的咆哮，如同灭世的丧钟，在腐淤沼泽深处轰然炸响！那声音正是藤根长老！但此刻，他的气息却变得极其诡异！狂暴中带着阴毒，毁灭中夹杂着吞噬！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苏醒了？！

紧接着！

轰隆——！！！

腐淤沼泽深处，那片埋葬了石爪部落故土、吞噬了无数战士生命的污秽之地，毫无征兆地…沸腾了！粘稠的黑色泥浆如同喷发的火山，冲天而起！一个巨大无比、由纯粹污秽能量构成的暗紫色漩涡，在沼泽中心缓缓成型！漩涡中心，无数扭曲的骸骨、破碎的兵器、乃至…残破的图腾碎片，被无形的力量卷起、搅拌！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吞噬之力，从漩涡中爆发出来！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沼泽的泥水、弥漫的瘴气、甚至…空间本身的光线，都被那漩涡无情地吞噬、湮灭！

“那…那是什么？！”有战士失声惊呼，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噬渊归墟之门”刹冰冷的声音在岩风意识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惊骇？“藤根以血骸残躯与自身为祭品” “强行献祭腐淤残存地脉与亡魂” “开启通往噬渊本源之通道” “他在召唤真正的噬渊主力降临”

召唤噬渊主力降临？！以腐淤沼泽为祭坛？！

岩风瞳孔骤缩！幽暗熔金的瞳孔死死盯着远方那吞噬一切的暗紫色漩涡！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

藤根长老…他疯了！他不仅没有死，反而以更加疯狂、更加决绝的方式，要将整个腐淤沼泽，连同他们这些“祭品”，一起献祭给噬渊！为真正的灭世主力…打开降临之门！

而他们所在的巨木之森边缘营地…距离那恐怖的漩涡并不遥远！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巨大、如此迫近！

“快！加固防御！准备战斗！”大长老山岩的怒吼声在死寂的营地中炸响，带着一丝绝望的嘶哑。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岩风，投向了盘踞在他身边、墨玉兽瞳中闪烁着警惕银光的幽影。

巨木之森的阴影，刚刚成为他们短暂的庇护所，转瞬间，却又成了噬渊归墟之门开启后，首当其冲的…狩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