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御书房。
空气凝固如铅,弥漫着龙涎香也无法掩盖的、铁锈般的血腥味。林承天枯坐于龙椅,明黄常服上沾染的点点暗红早已干涸,如同枯死的蝶。他面前的御案,不再是处理朝政的象征,更像是一方祭坛。那卷被撕碎的圣旨残骸已被扫落,取而代之的,是那块沉寂的灰玉“天机玉牒”碎片,以及一方摊开的、明黄中透着诡异血丝的圣旨卷轴。
刘谨垂手侍立,头颅低垂,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最精密的傀儡,连呼吸都近乎停滞。唯有偶尔扫过御案上那方血丝圣旨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难以遏制的惊悸。
林承天的指尖,沾着尚未干透的朱砂,如同蘸着心头血。他枯瘦的手悬在圣旨上方,微微颤抖。笔尖的朱砂,殷红刺目,仿佛随时会滴落,化作焚烧一切的业火。
“赐婚…”他干涩的嘴唇翕动,声音低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镇国公…吴镇山…次女吴瑾…温良贤淑…才德兼备…特赐婚于…靖王世子…林昭…”
笔锋悬停。
“林昭”二字之后,本该是象征天恩浩荡的溢美之词,此刻却成了难以落下的重锤。
赐婚?一个何其荒唐的借口!一个将吴家推到风口浪尖、置于皇室更严密监控之下的枷锁!更是…一个试探!试探吴家对皇权的态度,试探那个盘踞在镇国公府深处的存在…对吴家女儿的态度!
昨夜玉牒图景中,吴璇眉心那道痕散发的灰白光晕,以及那轻易湮灭秩序探针的无形伟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承天的心上。恐惧如跗骨之蛆,但比恐惧更汹涌的,是那被点燃的、近乎疯狂的贪婪!吴家女儿…竟能承载并运用那种力量!哪怕只是微末,那也是对抗“圣律”、甚至…掌控“圣律”的关键!
“朕…要那道痕成长的‘心得’…”林承天眼中翻涌着孤注一掷的疯狂,笔尖的朱砂终于落下,在“林昭”二字之后,重重添上一笔,字字如淬毒的匕首:
“…着吴瑾即日起,入宫随侍太后左右,聆听懿训,以修妇德。待大婚之期,再行出宫。钦此!”
入宫!名为聆听懿训,实为软禁!成为人质!成为逼迫吴家、逼迫吴璇就范的筹码!更是一步险棋,将吴家最锋利的那柄商海之剑,强行锁入皇权的牢笼!
“陛下…”刘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靖王世子…尚在封地…且…且性情…”他不敢说下去。靖王世子林昭,那是京城勋贵圈里出了名的纨绔恶少,暴虐荒淫,声名狼藉。将吴瑾赐婚于他,无异于将明珠投入粪坑!这已不是试探,而是**裸的羞辱与逼迫!
“性情?”林承天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扭曲的弧度,眼中毫无温度,“朕的旨意,便是他的性情!去办!”他将那方染着血丝般朱砂的圣旨卷轴,如同丢出烫手山芋般,抛给刘谨。
刘谨双手捧住那沉甸甸、仿佛浸透了帝王疯狂与恶意的卷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深深躬身:“奴才…遵旨!”
沉重的殿门开启又合拢,御书房内只剩下林承天粗重而压抑的喘息。他猛地抓起案上那块冰冷的灰玉玉牒碎片,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想从中榨取出对抗混沌、掌控命运的力量。
“力量…朕需要力量…”他喃喃低语,如同困兽的哀嚎,目光却死死投向镇国公府的方向,充满了刻骨的忌惮与孤注一掷的疯狂,“吴瑾…吴璇…你们…都是朕的…”
晨曦微露,藤架上凝结的露珠在初阳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如同散落的碎钻。沉心药庐内飘散出清苦而温润的药香,带着新生的气息。
吴璇在暖玉榻上沉睡了一夜,此刻已醒。她靠坐在榻上,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但那双清冷的眸子却比昨日多了几分神采,如同被晨露洗涤过的寒星。眉心那道嵌着灰白星核的破碎道痕,在晨光下流转着内敛而温润的光泽,仿佛经历过风暴洗礼后的星辰,更加稳固。
吴玥坐在榻边,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氤氲着浓郁乙木生机的药羹,正用玉匙小心地喂着。她的动作轻柔,眼神专注,仿佛在雕琢一件易碎的珍宝。
“感觉好些了么?璇儿。”吴玥轻声问道,吹凉了匙中的羹汤。
“嗯…”吴璇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有些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本源…稳固了许多…麟弟的‘壳’…好像…自己就会呼吸…在帮我…温养…”
她感受着眉心道痕深处那点灰白星核的脉动,温暖而有力,如同一个微型的混沌熔炉,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她受损的根基,同时将昨夜构筑“混沌共鸣场”的消耗一点点弥补回来。这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守护与滋养,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吴瑾站在窗边,晨曦勾勒出她玄色劲装的利落轮廓。她并未回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院墙,落在更远的皇城方向,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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