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墟风云录 第407章 归途

那位玄黑衣裙的女子依旧静立空中，裙摆如墨莲般铺散，与这片幽冥天地融为一体。她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空灵的声音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

“你对大启朝，了解多少？”

“大启？”欧阳煦微微一怔，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称谓。他搜遍记忆，确定从未在南洲乃至所知的其他大洲听闻过这个王朝。他谨慎地回答道：“前辈，恕在下孤陋寡闻。如今南洲由大玄、大乾、大辽三国鼎立，皆有千年传承，并未听闻有什么大启朝。”

女子闻言，覆盖着长睫的眼眸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失望，又或是更复杂的情绪。她轻轻摆了摆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漠：“算了，年代久远，不知便不知吧。你走吧。”

“晚辈告辞。”欧阳煦如蒙大赦，拱手深深一揖，不敢再有片刻停留。

他并指一引，龙纹星辰剑应念而出，悬于身前。纵身跃上飞剑，剑光流转，化作一道流星，朝着记忆中来时的方向，也就是三层出口疾驰而去。

飞行途中，他再次尝试通过心神联系感应大个子。然而，那缕联系依旧微弱得如同风中残丝，断断续续，无法确定其具体方位和状态，仿佛被这广袤诡异的第三层空间彻底隔绝。

“罢了，只能日后再寻机会了。”欧阳煦心中暗叹，压下那份担忧，将速度提升到极致。

一路无惊无险，或许是那位神秘女子的存在无形中驱散了周围的危险。很快，那通往第二层的入口旋涡便出现在前方。

剑光一闪，欧阳煦毫不犹豫地投入旋涡之中。

熟悉的空间转换感传来，周遭景象变幻，阴寒煞气骤然减轻了许多。然而，他双脚刚踏上二层坚实的地面，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环境——

嗡！

一声沉闷的嗡鸣骤然响起！四周地面瞬间亮起无数赤红色的符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火网，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空气中的温度急剧攀升，脚下的岩石甚至开始发红融化！

三阶困杀阵——烈焰焚心阵！

“有埋伏！”欧阳煦心中一凛，但历经生死磨练出的冷静让他瞬间做出反应。

“玄霄六式，天穹罩！”

他低喝一声，体内剑元奔涌，一道厚实凝重的土黄色球形剑罩瞬间撑开，将他牢牢护在其中！

轰！轰！轰！

几乎在同一时间，阵法凝聚出的数条狰狞火龙便狠狠撞在了天穹罩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炽热的火焰疯狂灼烧着剑罩，发出“滋滋”的声响，黄光剧烈荡漾，却稳稳地扛住了这波突如其来的攻击。

“哼，区区三阶阵法，也想困杀我？”欧阳煦眼神一冷，先天无垢剑体赋予的超凡感知瞬间展开，如同最精密的罗盘，迅速扫描着整个阵法结构。不过呼吸之间，一处能量流转稍显滞涩的节点便被他精准锁定！

就是那里！

他心念合一，周身剑意瞬间凝聚，人与剑仿佛化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人剑合一，破！”

龙纹星辰剑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高亢剑鸣，载着欧阳煦化作一道无坚不摧的璀璨剑虹，以超越闪电的速度，悍然撞向那处阵法节点！

咔嚓——轰隆！

如同玻璃破碎的刺耳声响传来！那处节点根本无法承受这凝聚了一点归墟剑意的全力一击，瞬间崩碎！整个烈焰焚心阵的运行轨迹被强行打断，赤红色的符文网络明灭不定，随即发出一声哀鸣，彻底黯淡消散，只留下满地焦黑的痕迹和尚未散尽的灼热气息。

阵法破开的瞬间，一名身着玄幽宗服饰、面色惊疑不定的中年修士显露出身形。他手持一杆控阵旗幡，修为在金丹初期，显然没料到自己的阵法竟被如此轻易破去。当他看清从阵中走出的是一个人，而非预想中的强大阴兵或鬼物时，明显松了一口气，但眼神中的警惕并未减少。

“这位道友？”玄幽宗修士试探着开口，语气带着疑惑，“你……你怎么还在下面？中洲和神霄雷宗那几位道友前几日出来时，明明说下面阴兵暴动，凶险异常，不可能再有活人逗留了才对？”

欧阳煦面色平静，早已想好说辞，拱手道：“原来是玄幽宗的道友。在下确实遭遇了阴兵暴动，侥幸找到一处极其隐蔽的古老石缝躲藏起来，以秘法收敛了所有气息，直至外面彻底平静，阴兵退去，才敢出来。因此耽搁了时日，让道友误会了。”

玄幽宗修士将信将疑地上下打量着欧阳煦，见他虽然气息略有损耗，但神态从容，衣衫虽旧却并无太多狼狈之态，倒真有几分像是躲过一劫的模样。他咂了咂嘴，叹道：“道友这运气……可真是逆天了！那种情况下都能找到生路，佩服，佩服！”

欧阳煦再次拱手：“侥幸而已。若无他事，在下便先行告辞了。”

玄幽宗修士目光闪烁了几下，在欧阳煦那深不见底的气息和方才破阵的凌厉手段上扫过，最终压下了某些心思，侧身让开道路，干笑一声：“道友请便。”

欧阳煦不再多言，驾驭剑光冲天而起，迅速从九阴绝渊出来。

正当他御剑起飞准备全力赶回宗门时，下方一处山巅之上，两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他们似乎正在调息，周身雷光隐隐。

竟是雷无极和姜锐！他们居然还没离开！

雷无极也察觉到了空中的剑光，抬头望来，看到欧阳煦，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明朗的笑容。他身形一动，便御空迎了上来，姜锐紧随其后。

“道友请留步！”雷无极拱手，声音依旧带着雷修特有的铿锵之力，“在下神霄雷宗雷无极。之前在绝渊之下，情况危急，多谢道友出言提醒！若非道友那一声警示，我与姜师弟未必能如此果断脱身，此情雷某记下了。”

欧阳煦按下剑光，还礼道：“雷道友客气了。即便没有在下多嘴，以雷道友和姜道友的实力，也定能化险为夷。”

雷无极闻言，仔细看了看欧阳煦，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道友似乎对雷某颇为熟悉？我们是否曾在何处见过？”

欧阳煦微微一笑，道：“雷道友可还记得当年灵墟遗迹，那个张道生？”

雷无极瞳孔微微一缩，恍然道：“是你！那个筑基散修！你……你竟然……”他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再次上下打量着欧阳煦，语气带着难以置信，“道友这易容幻化之术，当真是神乎其技！连气息、修为都模仿得天衣无缝！更难得的是，道友竟已结丹成功，真是可喜可贺！”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仿佛能感知到欧阳煦体内金丹的雷纹，语气变得更加热切：“我看道友似乎身具雷灵根？虽然微弱，但本质极为精纯！不知可有兴趣加入我神霄雷宗？以道友之能，必能得到宗门重点栽培！”

欧阳煦摇了摇头，婉拒道：“多谢雷道友厚爱。不过在下已有宗门传承，不便改投他处，还望见谅。”

雷无极脸上露出明显的惋惜之色，叹道：“那真是太可惜了。像道友这般人才……罢了，人各有志。道友日后若得空闲，欢迎随时来我神霄雷宗做客，雷某必定扫榻相迎！”

“一定。后会有期。”欧阳煦拱手。

“后会有期！”

双方告别，欧阳煦不再耽搁，龙纹星辰剑爆发出惊人速度，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惊世长虹，朝着陨星州方向疾驰而去。

归心似箭，全力御剑之下，不过两日工夫，极星城那熟悉的轮廓便已出现在地平线上。

三年未归，极星城显得更加繁华兴旺。城墙更加高大厚重，城内建筑鳞次栉比，街道上人流如织，修士的气息明显增多，其中不少穿着极星宗弟子服饰的新面孔，个个眼神明亮，充满朝气。

欧阳煦心中欣慰，直接御剑落入内城，并未引起骚动。他径直回到湖心岛。

身影刚落在岛上，早已感知到他气息的陈玄真便快步迎了上来，独眼中充满了急切与期盼：“宗主！情况如何？”

欧阳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从戒指中取出那个精心封印的寒玉盒，递了过去：“取到了。”

陈玄真双手地接过玉盒，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隙。顿时，一股精纯而独特的、带着安魂定魄意味的清凉气息弥漫开来，那株叶片苍白、幽蓝叶脉微微脉动的还魂草静静躺在其中。

“好！好！好！”陈玄真连说三个好字，脸上皱纹都舒展开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有了此物，至少能稳住她的神魂，吊住性命无忧了！就算……就算最坏的情况，肉身难以挽回，至少也能转修鬼道，保住灵智不灭！”

听到这句话，欧阳煦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一股巨大的疲惫感涌上心头，但更多的却是放下千斤重担的轻松。三年奔波，无数险死还生，值了！

他忽然想起那个同样从丹鼎阁救出的小男孩，神识下意识地铺展开来，瞬间便在内城演武场边缘找到了那个瘦小的身影。

只见那孩子正蹲在场地边缘，双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那些新入门弟子练习最基础的刺、劈、撩、挡等剑法动作，看得如痴如醉，连有人靠近都未曾察觉。

欧阳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温和地问道：“看什么呢？”

小男孩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到是欧阳煦，紧张地站起身，小声道：“在看……看剑。”

“想学？”欧阳煦看着他眼中那份渴望，微微一笑。

小男孩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亮晶晶的。

欧阳煦大袖一卷，一股柔和的力道裹住小男孩，下一刻，两人便已回到了湖心岛宗门大殿之中。

欧阳煦于宗主宝座上安然坐下。他略一思索，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柄长约三尺、未开锋刃、重约五斤的普通铁剑，递到小男孩面前：“呐，送你了。”

小男孩惊喜地接过铁剑，入手一沉，他连忙用双手抱住，小脸上满是兴奋：“谢谢！好……好剑！”他似乎不知该如何表达喜悦，只是紧紧抱着那柄对他而言略显沉重的铁剑。

欧阳煦笑了笑，随手指了指旁边案几上的茶具，道：“去，倒一杯茶过来给我。”

小男孩愣了愣，看了看怀里的剑，又看了看茶具，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将铁剑靠在椅子边，然后走到案几前，踮起脚，有些笨拙地倒了一杯清茶，双手捧着，走到欧阳煦面前递给他。

欧阳煦没有接，只是看着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要跪着敬。”

小男孩身体一僵，抬头看向欧阳煦，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和挣扎。他看了看欧阳煦平静无波的脸，又想起是眼前这个人将自己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可怕地方救了出来，给了自己新的生活，还有了梦寐以求的剑……跪一下，似乎……似乎也不算亏。

他咬了咬嘴唇，不再犹豫，双膝一弯，端端正正地跪在欧阳煦面前，双手将茶杯举过头顶，声音清脆：“请您喝茶。”

欧阳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之色，这才伸手接过茶杯，揭开杯盖，轻轻呷了一口。

放下茶杯，他看着依旧跪在地上、有些茫然的小男孩，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慢悠悠地说道：“呐，我喝了你的茶。”

他顿了顿，在小男孩猛然睁大的、充满难以置信的眼睛注视下，继续说道：“就是你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