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墟风云录 第346章 刹那永恒

夜幕如一块巨大的深蓝色丝绒，温柔地覆盖了山谷。繁星渐次亮起，如同缀满其上的璀璨钻石，汇成一条横亘天际的朦胧星河，静谧而浩瀚。

篝火已熄，只余几点暗红的炭火在晚风中明灭。梁文吉、黄静文及其父母已在临时开辟的小小洞府中歇下，周遭只闻虫鸣唧唧，溪水潺潺。

欧阳煦双手枕在脑后，随意地躺在沁凉的草地上，遥望那无尽深邃的星空，白日里的喧嚣与算计尽数褪去，只余一片难得的宁静。他身侧的草地上，嫩绿色的苗生也有样学样，摊开小小的手脚，学着欧阳煦的模样“躺”着，黑水晶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星空，似乎也在思考着星空的奥秘。

紫鸢并未入睡，她安静地坐在欧阳煦另一侧不远处的一块光滑圆石上，紫色衣裙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拂动。她没有说话，只是陪伴着，偶尔抬眼看看星空，又看看身旁这一大一小两个“观星者”，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笑意。

不远处的溪流中，缩小了体型的小波和小黑正在嬉戏。小波青蓝色的鳞片在星光下泛着微光，用它那灵活的尾巴拍打着水花，溅起无数银亮的珍珠；小黑则时而潜入水底，时而猛地窜出，去接那些洒落的水珠，一龙一蛟玩得不亦乐乎，却又默契地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打破这片宁静。

欧阳煦看着这一幕，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和平和所填满。佳人相伴，挚友在侧，新收的门人安然休憩，连新来的小家伙也如此乖巧可爱。远离了仇杀、算计、争夺，这一刻的岁月静好，美好得近乎虚幻。

‘若能一直如此过下去，似乎……也很不错。’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上他的心间。

但下一刻，父母惨死的画面、中圣宗弟子那狞恶的嘴脸、二十年苦修付诸流水的痛楚……如同冰冷的潮水般瞬间淹没了那片刻的温情。血仇未报，宗门待兴，强敌环伺，前路漫漫，他如何能真的停下脚步，沉溺于这短暂的安宁？

这片刻的静谧，终究是镜花水月，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望。

然而，正因其短暂易逝，才更显珍贵。欧阳煦心中蓦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要将这一刻定格下来，不是用画笔，不是用玉简，而是用他的剑，用他的道！

这股冲动越来越强烈，某种难以言喻的感悟在他心湖中荡漾、汇聚，呼之欲出。

他猛地坐起身来。

他的动作惊动了旁边的紫鸢和苗生。紫鸢投来询问的目光，溪中的小波和小黑也停止了嬉戏，好奇地望过来。

欧阳煦没有解释，他心念一动，那柄与他心血相连的归墟，已然出现在他手中。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带着青草与溪水气息的清凉空气，将心中那幅“星河在上，良友在侧，心境平和温暖”的画面牢牢镌刻在神魂深处。

随即，他睁开双眼，眸中仿佛倒映着整条星河。他手握归墟，向着前方虚空，轻轻递出了一剑。

这一剑，没有凌厉的破空声，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力爆发，甚至没有蕴含多少灵力。

但就在剑尖递出的刹那，一股难以形容的、玄奥至极的气息，如同水波、又如清风般，以他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向四周弥漫开来，瞬息间笼罩了方圆数十丈。

所有被这股气息拂过的人，无论是近处的紫鸢、苗生，还是溪中的小波、小黑，甚至是刚刚被惊动、从洞府中探出头来的梁文吉和黄静文，都在这一瞬间，猛地怔住了！

他们的眼前，仿佛并非漆黑的夜与冰冷的剑，而是展开了一幅无比真实、无比温暖的画卷：

画卷中央，一个身影悠闲地躺在星空下的草地上，姿态惬意；身旁有紫衣佳人静静相伴，眼波温柔；溪流中，灵宠嬉戏，水花晶莹；远处，同伴安然休憩……整个画面流淌着一种极致平和、温暖、满足的意境，仿佛时光在此刻凝固，美好得以永驻。一种强烈的渴望从每个人心底升起——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永远不要流逝。

这并非幻术的强制灌输，而是一种直抵人心的意境呈现，是剑意附带的心神冲击！

欧阳煦自此踏入剑道第五境：“剑意化形”。

“这是……”紫鸢美眸圆睁，失神喃喃。

“宗主！”

“小煦子！”

梁文吉和黄静文跑了过来，满脸惊骇。紫鸢也站起身，快步走到欧阳煦身边，惊疑不定地问道：“刚才那是……什么？”

小波嗖地一下从溪水中窜到欧阳煦肩头，甩了甩身上的水珠，激动地比划着：“小煦子！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一幅画！好舒服的感觉！”

欧阳煦看了看周围关切的目光，缓缓舒了一口气，眼中闪烁着明悟与喜悦的光芒。他轻声道：“是我新悟出的一剑。此剑……便叫‘刹那永恒’吧。”

“刹…那…永…恒？”梁文吉细细品味着这个名字，再回想刚才那惊艳的感受，顿时恍然大悟，随即脸上涌起难以置信的震惊，“刚才那不是幻象？是…是剑术？！可剑术怎会……”

他无法理解，剑术不该是斩断、破灭、杀伐的吗？怎会呈现出如此温暖、宁静，直指人心最柔软处的意境？这完全颠覆了他对剑道的认知！

“心之所向，剑之所往。”欧阳煦微微一笑，没有过多解释。

“好了，虚惊一场。”欧阳煦将归墟收回体内温养，对众人笑道，“夜已深，都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众人这才从震惊中慢慢平复，带着满心的不可思议，各自返回休息之处，脑海中却仍在不断回闪着那名为“刹那永恒”的一剑所带来的震撼。

欧阳煦盘膝坐下，却并未立刻入睡。他心念微动，身旁灵力一阵波动，一个与他一般无二的分身显现而出。这分身一言不发，直接走到一旁，取出炼制中转仪的材料和工具，开始专注地继续之前未完成的工作。

紧接着，第二个分身走出，取出玉简，开始继续参悟周天星辰剑炼制法要。

第三个分身则铺开素绢，执笔蘸墨，开始设计宗门的统一服饰，思考着如何将剑修的锋芒与宗门的底蕴融入其中。

第四个分身静坐一旁，闭目凝神，继续参悟着刚刚触及的“刹那永恒”剑意，巩固着那玄妙的第五境“剑意化形”的感悟。

第五个分身则手持一柄灵力凝聚的光剑，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开始一遍遍演练基础剑术，打磨技巧，寻求新的变化。

第六个分身则继续参悟封印术有关的书籍玉简，尽快参照封魔法印悟出封灵法印。

第七个分身则抬头仰望星空，继续参悟七十二地煞剑阵。

而欧阳煦的本体和剩余两个分身，则翻手取出数枚灵气盎然的中品灵石，握于掌心，缓缓闭上双目，《九天玄霄剑典》的心法运转开来，开始吸纳灵气，淬炼己身。

九个分身各司其职，本体潜心修炼。在这静谧的星空下，欧阳煦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方式，高效而沉默地提升着自己，规划着宗门的未来。

第二天清晨，众人整装待发。

欧阳煦收回九个分身，海量的信息流瞬间涌入识海，被他强大的神识迅速梳理归纳，筑基后期的修为又提升了一点。他眼中精光一闪而逝，显然一夜“之间”，收获颇丰，后面他又重新召出九个分身，让他们一边赶路一边继续负责炼制、设计、悟剑、练剑等工作，与众人一同，再次踏上了旅程。

一行人离开了这片留下深刻记忆的山谷，毫无意外地，正式踏入了陨星州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