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残魂 第88章 亮剑

休整多日的浪穹军，如同磨利了爪牙的饿狼，在皮逻阁的号令下，骤然露出了锋利的獠牙。目标直指浪穹与剑川交界处，吐蕃控制的另一处重要物资据点——黑石砦。此地储存着大量供应剑川方向吐蕃军的粮草军械，守军约三百人，依托一处险要石砦防守。

与之前偷袭虎跳隘的诡谲不同，这一次，皮逻阁选择了最堂堂正正，也最震撼人心的方式。

黎明时分，低沉的法螺号角声响彻浪穹川。寨门洞开，大军浩荡开出。不再是偷偷摸摸的小股部队，而是近两千人的主力尽出！岩嘎的重甲营为前锋，刀甲鲜明，杀气腾腾；其后是经过严格操练、阵型严整的战兵各营；阿蛮统领的射雕营携带着充足的唐弩箭矢，居于中军；甚至连蒙栝和于赠（伤势未愈但坚持出战）部下的战士们也混编其中，士气高昂。

最引人注目的，是队伍最前方那面高高飘扬的“唐”字旗和“左骁卫将军皮”字大纛，以及被特意带出来的、那面沾染着论钦陵耻辱的血色吐蕃帅旗！皮逻阁本人黑甲狼裘，骑在高头大马上，居于旗手之下，目光冷冽，如同出巡的王者。

他没有隐藏行踪，没有选择夜晚，就这么光明正大，浩浩荡荡地朝着黑石砦进军！仿佛不是去攻坚，而是去接收自己的领地！

如此大的动静，根本无法遮掩。探马如同流星般将消息传向四方。

黑石砦的吐蕃守军接到警报，看到远方那支阵容严整、杀气冲天的军队以及那面刺眼的血色帅旗，无不骇然失色！他们一面疯狂加固防御，一面向剑川和邓川方向派出十倍的信使求援！

然而，皮逻阁的速度更快！

大军抵达黑石砦下，毫不迟疑，立刻展开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射雕营！压制砦墙！覆盖射击！”阿蛮令旗挥下。

嗡——！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密集的箭雨，如同死亡的乌云，瞬间笼罩了黑石砦的墙头！经过休整和补充，射雕营的唐弩发挥出了恐怖的威力，压得吐蕃守军根本抬不起头！

“重甲营！破门！”岩嘎发出震天怒吼，身先士卒，顶着盾牌，扛着巨大的撞木，冲向砦门！

“战兵营！登城！”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浪穹军士气如虹，攻势如水银泻地，一浪高过一浪！吐蕃守军虽然拼死抵抗，但在绝对的实力和气势碾压下，防线迅速动摇！

皮逻阁始终立于阵前，冷静地观察着战局，不时发出指令。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全军最大的激励！

不到一个时辰，伴随着一声巨响和欢呼，厚重的砦门被撞木轰然撞开！

“杀进去！一个不留！”岩嘎浑身是血，如同战神般第一个冲入砦内！

接下来的战斗变成了单方面的清剿。浪穹军战士怀着对吐蕃的刻骨仇恨，以及对胜利和缴获的渴望，疯狂地扑向每一个抵抗的敌人。

日头尚未升到最高点，黑石砦便已易主。三百吐蕃守军全军覆没，大量粮草、军械、甚至还有不少金银成为了皮逻阁的战利品。

皮逻阁漫步走入硝烟尚未散尽的砦内，看着堆积如山的物资和垂头丧气的俘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清点物资，能带走的全部带走，带不走的，烧掉。”

“把俘虏集中看管，甄别身份，军官和死硬者…处理掉。其余愿意归降的，打散编入辅兵队。”

命令冷酷而高效。

冲天的大火再次燃起，映照着浪穹军将士兴奋而狂热的脸庞。

这一次胜利，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它不是偷袭，不是伏击，而是堂堂正正的攻坚，是硬碰硬的碾压！它向整个洱海区域宣告：皮逻阁麾下的浪穹军，已经不再是那支只能躲在山林里打游击的武装，而是一支拥有了正面硬撼吐蕃守军、并能战而胜之的强大力量！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以比军报更快的速度疯传开来！

浪穹川内外，所有听到消息的部落和小势力，无不震骇！尤其是那些之前还对皮逻阁心存轻视或侥幸心理的，此刻只剩下深深的敬畏和恐惧。前来投奔的人流几乎踏破了新寨的门槛！

邓川城内，论钦陵接到黑石砦半日即告陷落的噩耗，惊怒交加之下，竟然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他赖以维持统治的军事威慑，在皮逻阁这记响亮的耳光下，变得支离破碎！军中要求报复的呼声与畏惧避战的情绪激烈碰撞，几乎要引发内讧！

逻些钦差更是目瞪口呆，皮逻阁这边刚刚回复了他的质询信，语气“恭顺”，那边就反手打下了黑石砦！这简直是把他和逻些朝廷的脸按在地上摩擦！他气得浑身发抖，却发现自己手中的牌越来越少——严厉谴责？皮逻阁根本不在乎。武力威胁？论钦陵新败，还能调动多少军队？

甚至连姚州的王知进，在初时的狂喜之后，也感到了一丝隐隐的不安。皮逻阁的成长速度太快了，快得超出了他的掌控。他一边再次向朝廷报捷请功，一边在写给皮逻阁的信中，言辞变得更加客气，甚至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忌惮。

亮剑的效果，远超皮逻阁的预期。

他成功地向所有人展示了自己的肌肉，赢得了威望，获得了实利，更将论钦陵和逻些朝廷逼到了极其尴尬的境地。

然而，就在浪穹军满载战利品，押解着俘虏，浩浩荡荡返回根据地的途中。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为这场辉煌的胜利蒙上了一层阴影。

一支负责断后的百人队，在途经一处名为“落鹰涧”的险要地段时，遭到了不明身份武装的猛烈伏击！对方人数不多，但极其精锐，利用地形优势，箭矢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瞬间就造成了断后队伍的大量伤亡！

带队头领拼死发出求救信号。

等到岩嘎带着主力匆匆赶回救援时，伏击者早已如同鬼魅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几十具浪穹军战士的尸体和一片狼藉。

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能明确标识身份的线索，只有一些制作精良、却刻意磨掉了标记的箭镞。

消息传回中军，皮逻阁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不是吐蕃军，他们的反应没这么快，风格也不同。

不是各诏兵马，他们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实力。

那会是谁？

一个名字，几乎同时浮现在皮逻阁和阿蛮的脑海中。

大唐！

是王知进暗中指使？警告他不要过于膨胀？还是…长安朝廷中某些人的手笔？不希望看到一个过于强大的、不受控制的藩将出现在西南？

亮剑之后，寒意骤临。

皮逻阁望着那些冰冷的、无主的箭镞，目光深邃如潭。

看来，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而他手中的剑，似乎也引起了某些“盟友”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