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残魂 第74章 燎原

岩嘎遇刺的消息，如同在紧绷的弓弦上又狠狠拧了一把，营地内的空气压抑得几乎要凝固。恐惧和猜疑如同湿冷的雾气，无声地侵蚀着每个人的神经。皮逻阁深知，若再不有所行动，人心就要散了。

他必须反击。但不再是鹰嘴涧那种沉默的、报复性的屠杀。他需要一场能够照亮营地、点燃士气的、足够张扬的胜利！

目标很快被锁定——位于野共川东北方向，一处吐蕃前锋营设立的小型补给点。这里储存着供前沿巡逻队轮换休整的粮秣和部分箭矢，守军约两百人，地势相对开阔，但并非坚城固垒。更重要的是，它就像一颗钉子，楔在皮逻阁活动区域的边缘，拔掉它，既能缴获物资，又能狠狠扇论钦陵一记耳光，向所有人证明，他们仍有獠牙！

“这一次，不打埋伏，不搞夜袭。”皮逻阁在作战会议上，手指重重戳在地图那个点上，“就在白天打！堂堂正正地打过去！让所有人都看着！”

岩嘎躺在病榻上，急得想要撑起来：“首领！让我去！这点伤不算什么！”

“你给我老实躺着！”皮逻阁厉声喝止，“你的任务是尽快好起来，以后有的是硬仗要打！”

他目光转向帐内其他摩拳擦掌的头领：“这次，由我亲自带队。”

众人一震。皮逻阁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带队冲锋了。

“射雕营全部带上，弩箭管够！战兵营出三百精锐！探山营负责清除沿途哨卡，确保进军路线畅通！”命令简洁有力。

“首领，是否太过冒险？万一论钦陵主力…”有头领担忧道。

“他不会。”皮逻阁冷笑，“他的主力调动缓慢，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早就打完回来了。我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而且要让他知道，是我皮逻阁，亲自来的！”

他要用自己的现身，来粉碎那些关于他“暗中与吐蕃媾和”的谣言！

翌日，天刚蒙蒙亮。

一支近四百人的队伍悄然开出营地，随即不再掩饰行踪，以战斗队形，沿着探山营清理出的通道，快速向目标补给点扑去！

皮逻阁一马当先，他并未穿戴那身大唐绯袍，而是一身乌黑的皮甲，外罩狼皮大氅，手持一柄修长的南诏战刀，眼神冷冽如冰。

队伍的行动迅速而果断。沿途遭遇的零星吐蕃巡逻队根本来不及发出警告，就被射雕营精准的弩箭点杀。

当日头完全升起时，那座吐蕃补给点已经遥遥在望。木质的栅栏后，吐蕃守军显然发现了这支突如其来的队伍，警锣凄厉地响起，士兵们慌乱地奔向防御位置。

“射雕营！前方一百五十步！覆盖射击！”皮逻阁战刀前指。

阿蛮（已提前数日秘密返回营地，但消息被严密封锁）冷静下令，近百张唐弩和强弓同时扬起！

嗡——！

一片黑压压的箭矢如同死亡的乌云，腾空而起，划过一道致命的弧线，精准地落入了补给点内！

惨叫声顿时响起！吐蕃人的弓箭射程根本无法与唐弩抗衡，第一轮齐射就被压得抬不起头！

“战兵营！冲锋！碾碎他们！”皮逻阁怒吼一声，身先士卒，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杀！！”积蓄了太久怒火和压抑的南诏战士们发出了震天的咆哮，如同决堤的洪流，跟着他们的首领，疯狂地扑向敌人的营垒！

战斗毫无悬念。吐蕃守军被突如其来的远程打击和紧随其后的凶猛冲锋彻底打懵了。栅栏被轻易突破，营内变成了血腥的肉搏战场。皮逻阁亲自挥刀砍杀，身手矫健狠辣，丝毫不逊于岩嘎，所过之处，吐蕃兵非死即伤！

不到半个时辰，战斗结束。补给点内两百吐蕃守军被全歼，所有粮秣箭矢被缴获，带不走的则被一把火点燃，浓烟滚滚，直冲云霄，方圆数十里都能看见！

皮逻阁站在燃烧的营垒前，战刀染血，目光扫过周围激动得脸庞通红的战士们，猛地将刀高举向天！

“大唐浪穹刺史，左骁卫将军，皮逻阁在此！吐蕃胡虏，敢犯我疆土者，犹如此营！”

“万胜！”

“将军万胜！”

战士们举起兵器，疯狂呐喊，所有的恐惧和疑虑在这一刻被胜利的火焰和首领的勇武烧得干干净净！士气高昂到了顶点！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开。

野共川内的营地沸腾了，留守的战士们欢呼雀跃，与有荣焉！

外围的吐蕃封锁部队大惊失色，急忙上报，却只来得及看到远处冲天的烟柱和早已撤回山林的皮逻阁部队。

论钦陵接到战报，气得砸碎了心爱的玉碗！皮逻阁不仅敢白天主动出击，还全歼了他一个据点，更是公然亮出了“大唐刺史”的名号！这简直是骑在他脸上挑衅！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战报中提到，皮逻阁部的弩箭极其犀利凶猛，远超以往！“唐弩…他们果然得到了唐朝的大力支援！”这个念头让他更加忌惮和愤怒。

几乎与此同时，一支风尘仆仆、几乎人人带伤的小队，从那条险峻的秘道悄然返回了营地，带回了阿蛮。

阿蛮来不及休息，立刻向皮逻阁汇报。

“首领！找到了！于赠找到了！”阿蛮语气带着疲惫，却难掩兴奋，“他果然还在蒙舍川东南活动，手下有五六百能战之士，对吐蕃恨之入骨，但处境比我们还难！”

“属下已与他初步接触，带去了首领的问候和合作之意。他极为心动，但仍有疑虑。属下离开时，他已答应，只要我们这边能继续吸引论钦陵主力，他就在蒙舍川伺机而动，袭扰吐蕃后方粮道，策应我们！”

“好！”皮逻阁眼中精光大盛！阿蛮的成功归来和于赠的承诺，如同及时雨！

内外的消息综合在一起，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在皮逻阁脑中迅速成型。

他立刻对阿蛮道：“你回来的正好。立刻以我的名义，给于赠去信。告诉他，机会来了！我部刚取得大胜，论钦陵注意力已被我牢牢吸引！让他放手去干！闹出的动静越大越好！”

“另外，把这场胜仗的消息，还有于赠即将在蒙舍川起事的‘风声’，想办法透露给王知进和…论钦陵！”

他要让唐朝知道，他们的投资物超所值，他皮逻阁不仅能守，更能主动进攻！

他更要让论钦陵知道，他的麻烦，才刚刚开始！浪穹的火还没扑灭，蒙舍川的火又要烧起来了！

野共川的一点星火，终于要开始燎原了。

皮逻阁望着南方蒙舍川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棋盘，终于活了起来。

而现在，该他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