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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井战事的僵局，如同持续低烧，消耗着蒙舍诏的国力，也炙烤着蒙细奴的耐心。他如同困在笼中的猛兽，焦躁地在邓川王宫内踱步，眼中布满血丝。每一次前线传来的“仍在激战”、“未能攻克”的战报，都像是一记鞭子抽打在他的尊严上。
朝中的窃窃私语越来越难以压制。那些反对派大臣虽不敢公然挑衅，但眼神中的质疑和幸灾乐祸却掩饰不住。甚至连一向沉迷酒色、不大理会政务的父王蒙卡拉，也难得地过问了几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
“细奴，一个小小的盐井，打了这么久，损耗钱粮无数，还没拿下来？你到底行不行？”
这句轻飘飘的质问，比任何恶毒的咒骂更让蒙细奴难以忍受。他感觉自己苦心经营的威望正在快速流失。
必须打破僵局！必须用一场决定性的胜利来堵住所有人的嘴！
但浪穹人凭借地利死守，强攻代价太大。除非……能有奇策，能从内部瓦解敌人，或者，能获得压倒性的外力支持。
外力？蒙细奴脑中闪过吐蕃的影子，但立刻又被他否决了。与吐蕃勾结的流言尚未平息，此刻若与吐蕃接触，无异于授人以柄，正中那些反对派和下黑手之人的下怀！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一个“意外”的机遇，似乎悄然降临。
这日，他的心腹暗卫头领秘密来报，神色间带着一丝诡异：“殿下，我们的人在清查黑市流通的吐蕃货物时，截获了一个形迹可疑的吐蕃商人。此人不像寻常商贾，言语闪烁，身上虽无明确信物，但气质不像普通人。”
“吐蕃商人？”蒙细奴眉头紧锁，“现在这种时候？杀了便是，这种小事也来报我？”
“殿下恕罪，”暗卫头领压低声音，“蹊跷之处在于，我们抓捕他时，他情急之下，竟……竟用生硬的汉话喊出了‘松潘’、‘王子’、‘交易’几个词！”
松潘！王子！交易！
这几个词如同闪电般击中了蒙细奴！瞬间让他想起了之前那些恶毒的流言，以及王使者巡查时“意外”发现的那份可疑信物！
难道……难道吐蕃内部，真的有人想绕过现在的冲突，直接与他接触？松潘是吐蕃东南重镇，驻有重兵和高阶贵族……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如果…如果能秘密与吐蕃方面达成某种暂时的协议或交易，换取他们停止对浪穹等诏的支持，甚至…甚至能暗中提供一些助力，让他能迅速扑灭盐井叛乱，稳住局势……
这念头充满诱惑，却也极度危险。一旦泄露，就是万劫不复！
“那人现在何处？”蒙细奴声音沙哑，眼中闪烁着冒险的光芒。
“秘密关押在地牢最底层，绝对可靠的人看守，无人知晓。”暗卫头领答道。
“带本王去看看！”蒙细奴霍然起身。
阴暗潮湿的地牢深处，那个被捕获的“吐蕃商人”蜷缩在角落。他看起来确实有些与众不同，虽然穿着普通商人的衣服，但眼神中的惊惶之下，似乎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镇定。
蒙细奴屏退左右，亲自审问。他威逼利诱，反复盘问对方的身份和来意。
那“商人”起初咬定自己是普通行商，但在蒙细奴的步步紧逼和“用刑”威胁下（暗卫并未真正动刑，只是做做样子），他开始变得“崩溃”和“犹豫”，断断续续地透露：他确实是受松潘地区某位“贵人”秘密派遣，前来试探接触…只因听闻蒙舍诏王子殿下雄才大略，却受困于内部掣肘和小股叛乱…若殿下有意…或可…或可私下谈谈条件…比如，吐蕃可暂时放松对浪穹的压力，甚至提供一些殿下急需的物资…但需要殿下给出诚意…
话语含糊，充满暗示，却恰恰戳中了蒙细奴此刻最迫切的需求！
蒙细奴的心脏狂跳起来！机会！这或许是打破僵局的唯一机会！虽然风险极大，但收益也同样惊人！只要操作得极其隐秘，快速达成交易，迅速平定盐井之乱，到时木已成舟，谁还敢说什么？
贪婪和焦虑压倒了他最后的谨慎。
“你需要什么诚意？”蒙细奴盯着那“商人”，声音压得极低。
“商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光，怯懦地说：“小人…小人只是信使…具体条件…需殿下亲笔信函，盖上私印，表明合作意向…小人方能带回交由贵人定夺…”
亲笔信！私印！蒙细奴瞳孔一缩。这要求极其苛刻，等于将绝对的把柄交到对方手中！
他犹豫了。但一想到前线僵局，朝中压力，父王的质疑…那股不甘和愤怒再次涌上心头。
“好！”他猛地一咬牙，富贵险中求！“本王就给你信物！但你若敢欺骗本王，或泄露半分，本王定将你碎尸万段，踏平松潘！”
“小人不敢！小人万万不敢！”“商人”吓得连连磕头。
蒙细奴当即返回书房，屏退所有人，匆匆写了一封语意模糊但却足以构成“通敌”证据的信函，内容大致表达了“愿与吐蕃方面保持沟通，寻求解决边境纷争之道”的意向，并盖上了自己的王子私印。
他将信函密封好，亲自返回地牢，交给了那名“商人”。
“立刻离开！若事情办成，本王必有重赏！”
“商人”千恩万谢，将密信贴身藏好，在暗卫的“秘密押送”下，被“偷偷”放出了邓川城，很快消失在通往吐蕃方向的荒野中。
蒙细奴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既有冒险的刺激，也有隐隐的不安。他反复安慰自己，此事绝密，定能成功。
而他绝不会想到，那名所谓的“吐蕃商人”，在离开蒙细奴视线后，绕了几个大圈，确定无人跟踪后，竟径直朝着裂谷巢穴的方向疾驰而去。他的脸上，哪还有半分惊惶怯懦，只剩下任务完成的冷静和一丝对蒙舍王子的嘲弄。
巢穴中，皮逻阁从那名“残影”队员手中接过了那封带着蒙细奴私印的密信。他仔细检查了火漆和印鉴，确认无误。
冰冷的笑意，终于在他脸上缓缓绽开，如同淬毒的冰花。
毒饵已精心备好，现在，是时候把它喂给正确的人了。
他转向岩嘎：“准备好。我们该去会一会…唐朝的那位‘朋友’了。”
最关键的一步棋，即将落下。蒙细奴的命运，已然被他自己亲手写在了那封密信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