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撕裂了黑暗。
皮逻阁猛地睁眼,胸腔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钻进鼻腔,黏稠得令人作呕。
他动了动手指,触到冰冷黏湿的泥土。视野逐渐清晰——上方是灰蒙蒙的天空,几缕硝烟懒散地飘荡。身下是堆积如山的尸体,有的已经僵硬,有的尚存余温,鲜血浸透土地,染红了散落的兵器残片。
这里是施浪诏与蒙舍诏交界的战场,他前世葬身之地。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毫不留情地冲击着他刚刚苏醒的意识。
蒙细奴——他那同父异母的兄长,庆功宴上虚伪的笑容,酒杯相碰时闪烁的眼神。然后是黑夜中的伏击,乱刀砍来的寒光,死士们冷酷无情的面容。最后是身体被抛下悬崖的失重感,骨骼碎裂的剧痛...
“兄长...”皮逻阁嘶哑地低语,声音破碎得几乎听不见。
更多的记忆翻涌而上。父亲蒙卡拉,蒙舍诏的首领,那双从未正视过他的眼睛。只因为他的母亲亚朵图出身卑微,父亲就厌弃他们母子,将温柔善良的母亲赏给那个跛脚老臣为妾。
而蒙细奴,凭着嫡出的身份,轻而易举地夺走了他所有的军功,最后还要夺走他的性命。
恨意如毒蛇般噬咬心脏。
皮逻阁艰难地移动手臂,每一下都牵扯着身上的伤口。他摸到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死死攥在掌心。疼痛从掌心传来,指甲嵌入皮肉,渗出的鲜血与战场上干涸的血迹混在一起。
这疼痛让他清醒,让他确信——这不是地狱,不是回光返照。
他重生了。
在曾经死去的尸山血海中,他获得了第二次生命。
“蒙细奴...”他再次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已没有了刚才的虚弱,只有冰冷的恨意,“父亲...所有亏欠我们母子的人...”
他咬着牙,从尸堆中挣扎着爬出。身上的铠甲已经破损不堪,露出底下深可见骨的伤口。但奇怪的是,那些本该致命的伤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只留下灼热的刺痛感。
是执念吗?是未散的残魂不甘就此湮灭,硬是拽着他回到了人世?
皮逻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环视这片死亡的战场。乌鸦在空中盘旋,发出刺耳的叫声,等待着饕餮盛宴的开始。
远方传来隐约的人声,可能是清扫战场的士兵。他必须立刻离开。
“这一世,我不仅要活,”他攥紧那块染血的碎石,指节发白,“还要让所有亏欠我的人,跪在尘埃里。”
他蹒跚着向西而行,那是蒙舍诏边境的方向。每一步都踏着鲜血,每一步都带着刻骨的仇恨。
残阳如血,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不愿离去的鬼魂,固执地依附在这具重生的**上。
皮逻阁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座尸山,那里埋葬着他的前世。
然后他转身,踏上了复仇之路。
胸口的旧伤突然一阵刺痛,仿佛在提醒他:这条路,注定由鲜血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