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残魂 第142章 危机暂解

内乱的硝烟尚未散尽，城外的战鼓便再次擂响，一声紧过一声，带着不容喘息的压迫感，狠狠撞击着太和城军民本就紧绷的神经。噶尔·东赞显然通过城内细作知晓了昨夜的血腥混乱，岂会放过这天赐良机？吐蕃军队的攻势如同狂暴的海啸，一浪高过一浪，疯狂拍打着伤痕累累的城墙。

守军经历了内乱的消耗和自相残杀，身心俱疲，面对吐蕃不计代价的猛攻，防线顿时岌岌可危。多处城墙在投石机的持续轰击下再次崩塌，吐蕃精锐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缺口处疯狂涌入，与守军展开惨烈的肉搏。

皮逻阁浑身是血，声音早已嘶哑，挥舞着卷刃的长剑，如同磐石般顶在最前线。于赠带着苍麓营残部，如同救火队，哪里最危急就扑向哪里，每个人都在透支着最后的生命。段俭魏组织着民夫和伤兵，用身体、用简陋的武器填补着防线的漏洞。

然而，实力的差距和状态的低迷是客观存在的。守军节节后退，伤亡惨重，眼看就要被压垮。

“王将军！唐军何在？为何还不出击？！”皮逻阁在厮杀间隙，对着不远处一处尚且平静的唐军防区怒吼。按照约定，唐军应负责侧翼防御，并适时出击策应。

王天运站在唐军阵中，面色冷漠地看着眼前的血战，听着皮逻阁的怒吼，嘴角甚至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缓缓抬起手。

然而，他下达的命令却不是进攻。

“传令！全军收缩！撤往西门预设阵地！快！”王天运的声音冰冷而无情。

“将军？！”副将愕然。

“执行命令！”王天运厉声道，“皮逻阁已穷途末路，太和城守不住了！我们不能给他陪葬！保存实力，撤回姚州！”

在皮逻阁和所有守军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原本应该作为依仗的唐军，竟然开始井然有序地、迅速地脱离战斗，向着西门方向撤退！他们甚至粗暴地推开阻挡去路的伤兵和民夫，毫不留情！

“王天运！你这背信弃义的懦夫！”皮逻阁目眦欲裂，嘶声怒吼，一股腥甜涌上喉咙！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裸地抛弃盟友，甚至不顾城破后吐蕃势力大涨对大唐的威胁！

唐军的突然撤退，如同抽走了堤坝最后一块基石。守军本就摇摇欲坠的士气瞬间彻底崩溃！

“唐军跑了！”

“我们被抛弃了！”

“守不住了！逃命啊！”

绝望的哭喊声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许多士卒扔下武器，掉头就跑，军官连斩数人都无法阻止溃势。防线瞬间土崩瓦解！

吐蕃军见状，攻势更加疯狂，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各个缺口涌入城内！巷战瞬间爆发，但已失去组织的守军根本无法形成有效抵抗，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完了…”段俭魏看着眼前炼狱般的景象，面如死灰。

于赠浑身是伤，依旧死战不退，对着溃兵怒吼：“回来！顶住！跟狗崽子们拼了！”但回应他的只有混乱和逃亡。

皮逻阁被亲卫死死护着，且战且退，心中一片冰凉。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内外交困，盟友背叛，城破在即，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终究还是化为了泡影。

难道太和城，蒙舍诏，今日真的要亡于此地？

就在这彻底绝望的时刻——

异变，再次发生！

已经涌入城内、开始肆意烧杀抢掠的吐蕃军后方，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和巨大的混乱！

一支庞大的、装备精良的军队，打着鲜明的唐军主力旗号，如同神兵天降，从吐蕃军的侧后方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猛烈攻击！为首一员老将，金甲红袍，手持长槊，威风凛凛，正是剑南节度使麾下大将——李宓！

真正的唐军主力，竟然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在了最意想不到的位置！

李宓率领的生力军锐不可当，如同热刀切黄油般，瞬间将得意忘形、队形散乱的吐蕃军截断、分割！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吐蕃兵顿时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和恐慌之中！

“李”字大旗和“唐”字旗在战场上高高飘扬，极大地鼓舞了濒临崩溃的守军！

“是李宓将军！”

“朝廷大军来了！”

“援军！真正的援军来了！”

绝处逢生的狂喜瞬间冲散了绝望！残存的守军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发起了反冲击！

皮逻阁愣住了，看着那杆熟悉的“李”字大旗，看着如潮水般涌来的唐军主力，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李宓？他怎么会在这里？王天运的撤退…难道是…

他猛地看向西门方向，只见王天运率领的那支“撤退”的唐军，此刻竟然也停了下来，并且转身，开始配合主力，夹击混乱的吐蕃军！

一个惊人的念头划过皮逻阁的脑海：难道王天运的“背叛”和撤退，是故意的？是李宓布下的诱敌深入的计策？用太和城和皮逻阁作为诱饵，让噶尔·东赞以为胜券在握，将所有兵力投入攻城，队形散乱，然后真正的唐军主力再从后方发动致命一击？！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绝处逢生的庆幸，有被当作棋子和诱饵的愤怒，更有对李宓如此狠辣大胆计策的震惊！

但此刻，他顾不上这些了！

“全军！反击！随我杀敌！”皮逻阁压下所有情绪，举起卷刃的长剑，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带着残存的、却被希望点燃的部下，如同猛虎下山，扑向了陷入混乱的吐蕃军队！

战场形势瞬间逆转！

噶尔·东赞完全没料到唐军主力会突然出现在身后，更没料到王天运的撤退竟是陷阱！他的军队首尾不能相顾，指挥系统陷入瘫痪，士卒争相逃命，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李宓用兵老辣，根本不给吐蕃任何重整的机会，大军全力压上，肆意砍杀。

皮逻阁也杀红了眼，带着部下左冲右突，专门寻找吐蕃的精锐部队厮杀，一雪前耻。

一场攻城战，变成了一场围歼战。

夕阳西下时，战斗基本结束。吐蕃大军彻底崩溃，死伤无数，遗弃的辎重器械铺满原野。噶尔·东赞在亲卫拼死保护下，仅率少量残兵败将狼狈西逃。

太和城，奇迹般地守住了。

城内外，到处都是尸体和硝烟。皮逻阁拄着剑，站在尸山血海中，望着正在打扫战场的唐军旗帜，望着远处正在收兵的李宓大纛，心情复杂难言。

李宓策马而来，在王天运等人的簇拥下，来到皮逻阁面前。

“皮都督，受惊了。”李宓看着浑身浴血、几乎站立不稳的皮逻阁，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本将奉节帅之命，星夜来援，幸而未迟。”

皮逻阁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躬身行礼：“多谢李将军救命之恩。若非将军神机妙算，及时赶到，太和城已为齑粉矣。”他刻意忽略了“诱饵”之事。

李宓目光深邃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能看透他心中所想，却并未点破，只是淡淡道：“此役之后，吐蕃短期内应无力再犯。皮都督可安心休养生息，整顿防务。朝廷那边，本将自会为都督及诸将士请功。”

说完，他不再多言，拨转马头，返回大营。王天运紧随其后，经过皮逻阁身边时，目光闪烁，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皮逻阁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周围劫后余生、纷纷跪地感谢“天兵”的军民。

惊雷过后，天地间一片死寂。

危机暂解，但新的格局，已然不同。

他知道，从今天起，洱海的天空，将真正悬挂起大唐的旗帜。

而他皮逻阁和太和城的命运，也已然和这面旗帜，牢牢绑在了一起。

是福是祸，唯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