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女自救录 第83章 旧影如刀，归程漫漫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单调而规律，像一根细针，时不时刺向沈清辞紧绷的神经。她靠在车壁上，闭着眼，却丝毫得不到半分安宁。方才在村口听到的“萧玦”二字，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她混沌的记忆里掀起了滔天巨浪，那些破碎的画面、模糊的声音，反复在脑海中冲撞、撕扯，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姑娘，您又头疼了？”堇色坐在一旁，见她眉头紧蹙，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连忙拿出帕子递过去，声音里满是担忧，“是不是方才那些人说的话刺激到您了？要不您再睡一会儿，或许醒来就好了。”

沈清辞接过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缓缓睁开眼，眸中带着未散的痛楚和一丝茫然：“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清楚，这不是累，是那些被遗忘的过往，在拼命地想要冲破记忆的枷锁。可每当她试图抓住那些碎片时，脑袋就像要被生生劈开一般，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想起方才陈砚和太子的话，想起他们眼中的关切和笃定，想起那个名字——萧玦。

萧玦……

这个名字像刻在骨子里的烙印，即使记忆被抹去，依旧能在听到的瞬间，让她的心狠狠一揪。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名字背后，藏着她最深的欢喜和最痛的绝望。

马车继续前行，窗外的风景从偏僻的山村渐渐变成了繁华的城镇。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叫卖声、马蹄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烟火气。可这一切，都无法驱散沈清辞心中的阴霾和头痛。

她靠在车壁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脑海中不断闪过那些破碎的画面：

是漫天的烽火，染红了半边天空，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是一个挺拔的身影，穿着银色的铠甲，背对着她，手持长枪，挡在她身前，将所有的危险都隔绝在外；是他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轻声唤她“清辞”，声音低沉而磁性，像春日里的暖阳，能融化所有的冰雪；是他紧紧地抱着她，在她耳边许下承诺：“清辞，等我打完这场仗，就带你回江南，我们在桃花树下建一座小院，相守一生，再也不分开……”

可下一秒，画面就变得血腥而残酷。

是他浑身是血，倒在她的怀里，气息微弱，眼神却依旧温柔地看着她：“清辞，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回江南了……”

是她抱着他冰冷的身体，在漫天烽火中失声痛哭，哭声撕心裂肺，却再也换不回他的回应；是有人在她身后偷袭，她下意识地回头，只看到一把冰冷的刀，朝着她的胸口刺来……

“啊——！”

沈清辞猛地捂住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些画面太过清晰，太过痛苦，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在她的心上反复切割。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堇色吓得连忙抱住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您别吓我啊！是不是头又疼得厉害了？我这就叫陈大人他们停下来！”

“别……别停……”沈清辞咬着牙，声音虚弱而颤抖，“我没事……只是……只是做了个噩梦……”

堇色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心疼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姑娘，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呢。等我们到了京城，找到苏公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苏慕言……

听到这个名字，沈清辞心中的痛楚稍稍缓解了一些。是啊，还有苏慕言。

至少，现在她不是一个人。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疼痛和混乱，缓缓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那些记忆的碎片，却像幽灵一样，挥之不去。

她想起自己失忆后的日子，像一片无根的浮萍，在世间漂泊，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若不是遇到苏慕言，她或许早已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苏慕言对她很好，温柔、体贴、细心，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为她遮风挡雨，给她温暖和安全感。她对苏慕言充满了感激，甚至有一丝依赖，可她清楚地知道，那不是爱情。

她的心里，似乎一直住着一个人，一个让她刻骨铭心、无法忘怀的人。而那个人，就是萧玦。

可萧玦已经死了。

陈砚和太子说，萧玦是一年前战死沙场的，而她，是因为重伤失忆才失踪的。

那么，她和萧玦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萧玦的死，和她有没有关系？她为什么会重伤失忆？这些问题，像一个个谜团，在她的心中盘旋，让她无法释怀。

马车行驶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

“沈姑娘，堇色姑娘，我们到驿站了。”陈砚的声音从车外传来，语气依旧温和，“天色已晚，今日就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启程前往京城。”

沈清辞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对堇色说道：“我们下车吧。”

堇色点了点头，扶着沈清辞，缓缓走下马车。

驿站的规模不小，装修也颇为精致，来往的行人大多是官员和商人，看起来十分热闹。

陈砚和太子已经站在驿站门口等她们了。太子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只是看向沈清辞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心疼和关切。

“清辞，方才在马车上，是不是又头疼了？”太子走上前，轻声问道。

沈清辞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知道，随即摇了摇头，说道：“多谢太子殿下关心，我没事，只是有些晕车。”

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脆弱，更不想让别人知道，那些被遗忘的过往，对她来说是多么大的折磨。

太子显然不信，但也没有戳破，只是温和地说道：“若是不舒服，就早些歇息。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房间，就在二楼，环境还算安静。”

“多谢太子殿下。”沈清辞说道。

陈砚也走上前，说道：“沈姑娘，堇色姑娘，我带你们上去吧。晚饭我会让人送到房间里，你们安心歇息就好。”

“有劳陈大人了。”沈清辞说道。

随后，陈砚带着沈清辞和堇色，朝着二楼的房间走去。

房间确实很安静，陈设也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个梳妆台，窗外是一个小小的庭院，种着几株绿植，看起来十分雅致。

“沈姑娘，堇色姑娘，你们先歇息，我就在隔壁房间，若是有什么事，随时叫我。”陈砚说道。

“好，多谢陈大人。”沈清辞说道。

陈砚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房间里只剩下沈清辞和堇色两个人。堇色连忙给沈清辞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姑娘，您喝点水吧。您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肯定饿了，等会儿晚饭来了，您多吃点。”

沈清辞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水，点了点头：“嗯。”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晚风吹了进来，带着一丝凉意，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了一些。

庭院里的绿植在月光的照耀下，投下斑驳的影子。远处传来几声虫鸣，更显得夜晚的宁静。

她望着窗外的月光，心中一片茫然。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沈姑娘，堇色姑娘，晚饭送来了。”是驿站伙计的声音。

“进来吧。”堇色说道。

驿站伙计推着一辆小推车走了进来，车上放着几道菜和两碗米饭，香气扑鼻。

“姑娘，您快尝尝，这些菜看起来都很好吃。”堇色说道，连忙给沈清辞盛了一碗饭。

沈清辞接过饭碗，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菜的味道很好，可她却没什么胃口，只是机械地吃着。

堇色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敢多问，只能默默地吃着饭。

晚饭过后，堇色收拾好碗筷，对沈清辞说道：“姑娘，您早些歇息吧，我就在外间的软榻上睡，有什么事，您随时叫我。”

“嗯，你也早点睡。”沈清辞说道。

堇色点了点头，转身走到外间，躺在了软榻上。

沈清辞走到床边，脱下外衣，躺了下来。

可她却毫无睡意，脑海中依旧是那些破碎的记忆和混乱的思绪。

她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进入梦乡，可每当她快要睡着的时候，那些痛苦的画面就会再次浮现，让她瞬间惊醒，头痛欲裂。

就这样，她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天快亮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可没睡多久，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

“沈姑娘，堇色姑娘，起床了吗？我们该启程了。”是陈砚的声音。

沈清辞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来。一夜未眠，让她看起来十分憔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姑娘，您醒了？”堇色也醒了过来，连忙起身，“您昨晚没睡好吗？看起来好憔悴。”

“没事，只是做了些梦。”沈清辞说道，起身下床，走到梳妆台前。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没有一丝神采。她拿起梳子，慢慢地梳着头发，脑海中再次闪过那些模糊的画面。

她想起自己曾经也这样，坐在梳妆台前，由萧玦为她梳头。他的动作很轻柔，手指修长而温暖，一边梳头，一边在她耳边说着情话。

“清辞，你的头发真漂亮，像黑色的瀑布一样。”

“清辞，等我们回江南，我每天都给你梳头，好不好？”

“清辞，我爱你，一辈子都爱你。”

那些温柔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可画面却突然变得血腥。萧玦浑身是血地倒在她的怀里，眼神涣散，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柔。

“啊——！”

沈清辞猛地捂住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梳子从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姑娘！您怎么了？”堇色连忙跑过来，扶住她，“是不是头又疼了？”

沈清辞咬着牙，点了点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姑娘，您别这样，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堇色一边安慰她，一边拿起帕子，为她擦眼泪。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陈砚的声音：“沈姑娘，您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陈大人，我没事，只是有些头晕，马上就好。”沈清辞强忍着疼痛，说道。

“那你们快点，我们还要赶路。”陈砚说道。

“好，我们马上就来。”沈清辞说道。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疼痛和泪水，对堇色说道：“我没事了，我们快点收拾一下，启程吧。”

堇色点了点头，连忙帮沈清辞收拾东西。

沈清辞走到镜子前，擦干眼泪，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必须坚强起来。

收拾好东西后，沈清辞和堇色走出了房间。

陈砚和太子已经在楼下等她们了。太子看到沈清辞憔悴的模样，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说道：“清辞，你若是不舒服，我们可以再歇息一天，不急着赶路。”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我没事，我们还是尽快启程吧。”沈清辞说道。她只想快点到京城，找到苏慕言，或许只有看到苏慕言，她才能稍微安心一些。

太子见她坚持，也不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好，那我们走吧。”

随后，一行人登上马车，继续朝着京城的方向驶去。

这一天，沈清辞依旧很少说话，大多时间都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只是偶尔，会因为脑海中闪过的记忆碎片而头痛不已。

堇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也无能为力，只能默默地陪在她身边，时不时地给她递水、擦汗。

陈砚和太子也察觉到了沈清辞的不对劲，却也没有多问。他们知道，沈清辞的记忆正在慢慢恢复，而这个过程，对她来说，无疑是痛苦的。他们能做的，就是尽量不刺激她，尽快带她回京城，让她在熟悉的环境中，慢慢恢复。

马车行驶了一天，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了京城。

京城果然名不虚传，气势恢宏，繁华热闹。高大的城墙，巍峨的宫殿，车水马龙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店铺，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让沈清辞感到十分震撼。

可这繁华的景象，却丝毫无法让她感到开心。反而，当她踏入京城的那一刻，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和疼痛感。

她知道，这里是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是她和萧玦曾经许下诺言的地方，也是她失去一切的地方。

马车穿过繁华的街道，最终停在了一座宏伟的府邸前。

“沈姑娘，堇色姑娘，我们到了。”陈砚说道，率先走下马车。

沈清辞和堇色也跟着走了下来。

这座府邸看起来十分气派，朱红色的大门，上面挂着一块牌匾，写着“太子府”三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

“这里是太子府？”沈清辞问道，心中有些惊讶。

“是的。”太子点了点头，“苏慕言公子也在这里。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房间，你们先在这里住下，好好歇息。”

“多谢太子殿下。”沈清辞说道。

随后，一行人走进了太子府。

太子府的庭院很大，装修得十分精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绿树成荫，繁花似锦，看起来像一座江南园林。

沈清辞跟在太子和陈砚身后，走着走着，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画面。她想起自己曾经也在这里，和萧玦一起散步，一起赏花，一起在亭子里喝茶。

那些温柔的画面，再次让她头痛欲裂。

“清辞，你没事吧？”太子察觉到她的异样，连忙停下脚步，问道。

“我没事，太子殿下，我们继续走吧。”沈清辞强忍着疼痛，说道。

太子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眼中满是心疼，却也只能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穿过几个庭院，他们来到了一座小院前。这座小院看起来十分安静，环境也很雅致。

“沈姑娘，堇色姑娘，你们就住在这里吧。”太子说道，“小院里有两个房间，还有丫鬟和仆人，有什么事，随时吩咐他们就好。”

“多谢太子殿下。”沈清辞说道。

“苏慕言公子住在哪里？我想见见他。”沈清辞问道，心中充满了期待。

太子看了她一眼，说道：“苏慕言公子昨天去军营处理一些事情了，估计今天晚上才能回来。等他回来了，我就让人通知你。”

沈清辞心中有些失落，但也只能点了点头：“好。”

“那你们先歇息，我和陈大人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打扰你们了。”太子说道。

“太子殿下，沈大人，慢走。”沈清辞说道。

太子和沈砚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小院。

小院里的丫鬟连忙走上前，恭敬地说道：“沈姑娘，堇色姑娘，奴婢带你们去房间吧。”

“好，有劳了。”沈清辞说道。

丫鬟带着她们走进了小院，将她们分别安排在了两个相邻的房间里。

房间里的陈设很精致，一应俱全，看起来十分舒适。

“姑娘，您先歇息一下，奴婢去给您倒杯水。”丫鬟说道。

“好，谢谢。”沈清辞说道。

丫鬟转身离开了房间。

沈清辞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窗外是一个小小的花园，种着几株桃花树。虽然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但树枝依旧挺拔。

她看着那些桃花树，脑海中再次闪过那些模糊的画面。她想起自己曾经和萧玦一起，在桃花树下许下诺言，要相守一生的承诺。

“萧玦……”她轻声呢喃着这个名字，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堇色走进来，才发现她在哭。

“姑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又想起来什么了？”堇色连忙走过来，安慰道。

沈清辞摇了摇头，擦干眼泪，说道：“我没事，只是有些想家了。”

她没有家，至少现在，她不知道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