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狮王苏醒(一)
河流吟唱着银色的音符:潺潺声绵绵不绝,杂乱无章。其中似乎蕴含了一段繁复的空想旋律,动人心弦,听者却堪堪无法企及。他可以永远在这里不断探索其真谛,就算不成功也谈不上浪费时间。河水流过石头的声音、能量与物质的相互作用,创造出一首安静的交响乐,既平凡又独特。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只是聆听着。
他亦未曾意识到,自己是否知道这里是哪。
听者逐步觉醒了自我意识,仿佛眠者自睡梦最深最暗处缓缓苏醒,半睡半醒间思维混乱不堪,醒转后旋即心下清明。他先是意识到,自身并非河流之歌;事实上自己区别于它,还一直在倾听着它。紧接着是感官变得清晰,他发现自己坐在河岸上。头顶枝繁叶茂,空气浓雾弥漫,倘若有太阳或是恒星群存在也目视不到。不过现有的光亮足以让他看清周围环境。
这些树巨大雄伟,粗壮的树干别说一两个人,甚至六个人都很难用手臂合抱。树身密密麻麻的阴影是粗糙开裂的树皮,仿佛一种保护色。顽强的灌木争夺着树枝下的土地:这些坚固、扭曲、多刺的东西互相绞杀,竞争空间和光线,就像成人脚边被忽视的孩童。生长植物的土地黝黑而肥沃,听者把手指插入泥土,闻到了生命、死亡还有其他气味。这气味很熟悉,然而他说不出原由,也不知到底在哪闻到过。
手指插入地面时,他意识到自己穿戴了手甲。事实上他全副武装,通身的玄色重甲微微泛着墨绿。这感觉也很熟悉。盔甲就像是他的一部分——一种延伸,自然而然,仿佛面前河流的角落和缝隙中潜伏的甲壳类动物的外壳。他向前俯身,凝视着岸边下方的静水,被上游一块突出物遮挡与主流分隔开,水面变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镜面,梦境一样光滑。
听者认不出水中倒映的那张脸,刀刻般的棱角,无尽的思索和忧虑如河水般冲刷,留下痕迹形成条条皱纹。他发色很浅,颜色斑驳,绺绺金发褪成了灰白。浓密的大小胡子遮挡了他的下半边脸,只露出嘴唇;这张嘴充满不信任,更像是会嘴角下弯表露不赞成,而不是上弯微笑。
他抬起一只手到脸前,手甲上还沾着泥土。水中倒影做出同样动作。这无疑是他的脸,但这景象唤不起任何记忆。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这一切只是感觉很熟悉。
这种情况的话,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听者站起身,紧接着又有些犹豫。他无法向自己解释为何应该行动,河流的歌声是如此美妙。然而意识到自己缺乏信息,这触及了他内心某处,激起一种之前没有的渴望。除非得到答案,否则他无法被满足。
然而河流的歌声依旧呼唤着他。他决定沿河岸走,跟着水流,边听边走。既然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那么走哪个方向都一样。河岸上他坐的位置边上有一个头盔。颜色同他的盔甲一样,嘴部有着竖格栅口,仿佛墙上的射击缝。他将其拾起,完全出自本能把它挂在腰间。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时间流逝,一分又一秒,他能记住发生过的事情,并思考即将到来的事物概念,但却没什么头绪。来自未知光源的光线幽灵般不明不暗。不知哪里投下的阴影潜伏着。步行者感到不安。他的眼睛能穿透那些阴影,就好像他能闻到树叶味,听到河流声一样。树枝间没有风,空气是静止的,但潮湿的空气自远方某处带来某种动物微弱的鸣叫和呼声。
河道开始变宽。步行者跟着它绕了一个弯,惊讶得停下了脚步。
对岸矗立着一座建筑。
切割修整的石材建成了一座深蓝灰色的岩石建筑,上面明亮的斑点闪闪发光。它算不上庞大——被周围树木所笼罩——但很坚固。这是某种城堡,一座堡垒,旨在拒止不受欢迎者,保护堡中之人和宝藏远离危险。它既不新也不原始,既不古老也未风化。它似乎一直矗立此处,直至永恒。建筑前方宽阔而平静的水面上飘着一艘船。
船很小,是木制的,没有涂漆。船有足够的空间容纳一个人,并且确实有一个人坐在其中。即便在远处,步行者的眼睛也能看清他。这人很老,和步行者脸上衰老的方式不一样。时间并非勾勒而是摧残了他的容貌。他脸颊凹陷,四肢消瘦;曾经鲜亮的栗色皮肤如今黯淡没有血色,灰色长发毫无生气蓬乱不堪。然而,他灰色的脑袋上却戴有一顶冠冕:不过一个简单的金圈,但无疑是一座王冠。
他指关节肿胀,抓握无力,手中握有一根鱼竿。鱼线已经被投入水中。此刻他正坐在那里,似乎在痛苦中弓着腰,一条简单小舟上的一个古代小人影。
步行者没有停下来思考为何一位国王会以这种方式钓鱼。他对这类事情的背景有着认识,但他不知从何而来。不重要了,或许能从这人身上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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