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的时序,依着灵蕴的潮汐缓缓流转。自佛印、李淳风、李秀宁三位名士相继到来,这片原本只回荡着忘川水声与谢珩偶尔步履的土地,渐渐浸润出不同的声响与色彩。
苏轼的“饕餮居”已是初具雏形,临河的露台架起了栏杆,后厨的灶台垒得方正结实。这位选择了青年样貌的东坡居士,几乎将全部热情投注于此。此刻,他正对着一条刚从忘川河中钓起的、鳞片闪烁着奇异银光的“灵鳟”发愁,手中捏着几片曼珠沙华的花瓣,口中念念有词:“此鱼性阴寒,花瓣亦带幽寂之气,若直接同烹,怕是寒上加寒,入口如冰……需寻一阳和之物中和……”
佛印盘腿坐在一旁新打的木桩凳上,小手托着腮,看着苏轼折腾,时不时插一句:“苏学士,贫僧瞧着,你这不像是在做菜,倒像是在炼丹。小心炼出一锅‘忘忧散’,让吾等吃了直接魂飞魄散,连使君都省了接引的功夫。”
苏轼头也不回,笑道:“你这小和尚,懂什么?烹饪之道,在于调和鼎鼐,与阴阳五行相通!待我成功,你莫要馋得舔盘子才好。”
另一边,李淳风则对忘川那永恒不变的“星空”着了迷。他并未急着建造居所,反而向谢珩讨教了观测忘川灵蕴流转的法门,整日不是立于桃源居的最高处仰望那并非真实星辰、却依旧遵循某种玄妙轨迹运行的天幕光点,便是在河畔空地以灵石布设简易的阵盘,推演计算,沉浸在那浩瀚的法则之中。
而少女模样的李秀宁,起初几日,倒也安然享受着这份前所未有的宁静。她穿着鹅黄襦裙,流连于河畔花丛,或是在初具规模的市集空地上漫步,看着谢珩以法力驱动的傀儡力士搬运石材木料,一切都显得新奇而平和。豆蔻年华的娇憨,似乎暂时掩盖了那深植于骨血之中的锋芒。
然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记忆,岂是轻易能够抹去?
这夜,忘川的灵蕴进入低潮期,天地间光华微黯,更显静谧。李秀宁宿于谢珩为她安排的临时小院,窗外是无声流淌的忘川银波。
梦境,如同潜藏的暗流,汹涌而至。
并非清晰的画面,而是交织的声音与感觉。是战鼓在胸腔内擂动的沉闷回响,是金铁撞击时迸发的刺耳锐鸣,是箭矢划破空气的凄厉尖啸,是战马奔腾时大地的震颤。她仿佛又感受到了掌心紧握剑柄的温热与坚定,感受到了铠甲覆体时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受到了沙场风尘扑面的粗粝,甚至……是那若有若无、却始终萦绕不散的血与火的气息。
她在梦中蹙紧了眉,身体无意识地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没有具体的厮杀场景,只有这庞大而无形的压力,源自她半生戎马的过往,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想呼喊,想指挥若定,想挥剑向前,但梦境混沌,一切挣扎都如同陷入泥沼。
骤然间,所有声响与感觉潮水般退去。一片极致的寂静中,一个清晰无比、源自她灵魂本源的声音轰然响起:
“吾,乃平阳昭公主,李秀宁!”
不是身着襦裙的懵懂少女,而是那个曾统帅千军万马、威震关中、以女子之身立下不世功勋的平阳昭公主!
李秀宁猛地惊醒,坐起身,额间已是一层细密的冷汗。她喘息着,抬手按住依旧激烈跳动的胸口,那感觉真实得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百里奔袭。
她低头,凝视着自己这双白皙纤细、属于少女的手。这双手,曾经挽过强弓,挥过利剑,执过令旗,沾染过风霜与征尘,也安抚过战乱中流离的百姓。梦境中的感受是如此刻骨铭心,让她无法再安然沉浸于这身鹅黄衣裙所带来的短暂假象。
“原来……我终究是放不下。”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再无平日的娇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带着金属般冷硬质地的坚定。
她起身,没有丝毫犹豫,走到衣桁前。那里,除了谢珩为她准备的常服,还静静挂着她初至忘川时那身戎装软甲。甲胄并非全副重铠,而是经过精心打制的轻便软甲,护住要害,便于行动,细节处可见当年工艺的精良。
她伸出手,指尖拂过冰凉的甲片,那触感熟悉而令人心安。一件件,她将软甲穿上身,束紧丝绦,动作熟练而流畅,仿佛昨日才刚刚卸下。当最后一块护臂扣紧,她走到镜前(谢珩体贴地准备了铜镜)。
镜中映出的,已不再是那个娇俏灵动的少女。戎装加身,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姿,眉宇间那份属于统帅的沉稳与决断取代了懵懂,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剑。豆蔻的容颜与沙场的气度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独一无二的风采——既是明媚少女,亦是凛然将军。
次日清晨,李秀宁径直前往桃源居。
当谢珩看到走进来的李秀宁时,紫袍微动,眼中掠过一丝了然与赞赏。他早已感知到她昨夜灵息的剧烈波动,此刻见她换回戎装,气势迥然,便知这位公主已做出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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