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忘川郡 第264章 丹青失迹 忘川寻踪

忘川的日子，总在平静中蕴含着些许涟漪。这日，谢珩如常端坐于桃源居书房内，窗外灵雾舒卷，映照着他沉静翻阅卷宗的侧影。玉质镇纸压着雪浪笺，其上墨迹勾勒着忘川诸般事务的脉络。忽而，一阵略显急促却依旧不失优雅的脚步声自廊外传来，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谢珩抬眸，只见一道端庄秀雅的身影出现在门前。来人身着素雅襦裙，发髻轻挽，虽眉宇间凝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但仪态依旧从容，正是书画大家赵孟頫之妻，同样精于翰墨的管道升。

“管道升夫人？”谢珩放下手中卷宗，起身执礼，语气带着一丝询问。管道升平日深居简出，与赵孟頫一同潜心书画，鲜少主动来桃源居。

管道升敛衽还礼，声音温婉，却难掩焦急：“冒昧打扰使君，实是因外子……子昂他，自昨日午后言说去忘川河边取材，寻觅作画灵感，至今未归。”

她顿了顿，纤指不自觉地绞紧了手中的丝帕，“以往他亦有外出写生忘归之时，但从未有过彻夜不归的先例。妾身心中实在不安，思来想去，唯有来寻使君，望使君能施以援手，寻他一寻。”

谢珩闻言，神色顿时一凝。名士彻夜未归，在秩序井然的忘川并非寻常之事。他深知赵孟頫性情温和沉静，绝非肆意妄为之辈，此等情形，容不得轻忽。

“夫人莫急，请坐下细说。”谢珩引管道升至一旁客座，语气沉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赵先生乃忘川瑰宝，其安危谢某责无旁贷。可知他昨日离去时，可曾提及具体前往河畔何处？或是与何人同行？”

管道升依言坐下，摇了摇头，眉间忧色更浓：“他只说河边景致近来颇有新意，欲去捕捉些烟波浩渺之态，并未言明具体方位。亦是独自前往，未曾约伴。”

正说话间，幽砚抱着几卷新誊录好的文书走了进来，见到管道升在座，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乖巧地行礼。

谢珩简要将情况告知幽砚。听闻赵孟頫先生可能失踪，幽砚的小脸也瞬间严肃起来，那双总是灵动机警的眸子里充满了关切：“使君，那我们快去找找吧！”

谢珩略一沉吟，便有了决断：“情况未明，需尽快搜寻。幽砚，你脚程快，且对忘川郊外路径熟悉，便往郊外方向寻找，仔细留意河岸、林间、山坳等僻静处，或有赵先生写生留下的痕迹。”

“是！使君！”幽砚立刻领命，转身便要冲出去。

“且慢，”谢珩叫住她，“若有发现，切勿贸然行动，立刻以符鸟传讯于我。”

“明白！”幽砚重重点头，身影一闪，已如轻燕般掠出了桃源居。

谢珩这才转向管道升，温言道：“夫人，我们且先去市集等处打听一番，或有人曾见过赵先生行踪。”

管道升此刻心绪稍定，感激道：“有劳使君费心。”

二人首先来到忘川最为热闹的通衢宝阁附近市集。此时正值清晨，集市上已是人来人往，灵植、法器、各色奇物琳琅满目。苏轼正站在他的饕餮居门口，指挥着伙计摆放新出的灵糕样品，见到谢珩与管道升联袂而来，脸上露出讶异之色。

“谢使君，管道升夫人，今日怎有空一同来此？”苏轼笑着拱手。

谢珩直言相询：“子瞻兄，昨日午后至今，可曾见过赵子昂先生？”

苏轼闻言，收敛了笑容，仔细回想片刻，摇头道：“未曾见过。昨日我这饕餮居研制新菜，忙至深夜，若子昂兄来过市集，我应当有印象。”

恰在此时，一旁摆摊为人相面的许负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抬起那双能洞悉命运脉络的眼眸，看了看满面忧色的管道升，主动开口道：“夫人，可否容许负一观？”

管道升知她相术通神，虽心中焦急，仍依言上前。许负凝神细观其面相良久，眉头微蹙，最终却轻轻摇头：“夫人命宫隐有忧丝缠绕，确为亲近之人牵念之兆。然此忧丝似被迷雾所罩，指向不明，吉凶难辨。许负学艺不精，无法窥得赵先生具体下落，惭愧。”

连许负都看不出端倪，管道升的心不由得又沉了下去，脸色更显苍白。

谢珩见状，安抚道：“夫人宽心，许负姑娘既言吉凶难辨，未必是凶兆。我们再去别处问问。”

辞别苏轼与许负，谢珩引着管道升转向长恨阁方向。阁内丝竹隐隐，杨玉环正与几位乐师调试音律，见谢珩去而复返，还带着面色不佳的管道升，不禁停下手中动作。

“使君，管道升妹妹，这是……”杨玉环美眸中流露出关切。

谢珩再次说明来意。一旁倚柱聆听的高渐离，抱着他的筑，沉吟道：“赵先生……昨日申时左右，我于阁外调试新弦，确曾见他背着画具，沿河岸向西而行。我与他打了声招呼，他只笑言去寻‘画中真意’，步履从容，不似有异。”

向西，那是忘川河上游，沿岸景致更为原始开阔，确是写生的好去处。这总算是一个明确的线索。

“多谢高先生。”谢珩记下信息，又与管道升赶往百家书院。

书院内书香弥漫，王羲之正在临池轩内泼墨挥毫，笔走龙蛇。听闻赵孟頫失踪，他立刻放下毛笔，面露讶色：“子昂昨日确曾邀我同往河边，言道观水势悟笔法。奈何我临时接到几份请求墨宝的帖子，需赶工完成，便婉拒了。我处理完事务，约莫酉时也曾去河边寻他，想看看他有何收获，但河岸空寂，并无他的人影。我还道他已尽兴而归了……”

王羲之的话语中带着懊悔，“早知如此，我便该推了那些帖子，与他同去！”

此时，在一旁静室打坐的王阳明也被惊动，走了出来。他听完始末，沉稳开口道：“赵先生乃温良君子，无故失踪，必有缘由。阳明愿助使君与夫人一臂之力，一同寻找。”

多一人便多一分力量，谢珩自然应允。然而，尽管有了高渐离和王羲之提供的线索，确定了赵孟頫最后出现的大致方向和时间，但接下来的搜寻却依旧困难重重。

谢珩、管道升、王阳明以及后来汇合的幽砚（她在郊外仔细搜寻，并未发现任何赵孟頫的踪迹或遗留物品），几人沿着忘川河上游沿岸，展开了细致的查找。他们询问了沿途可能遇到的零散魂灵，探查了每一处可能适合写生的河湾、高地、林缘，甚至动用了仙法感知残留的气息。

忘川河畔烟波依旧，水声潺潺，两岸灵花异草摇曳生姿，景致确如赵孟頫所言，充满画意。然而，他们寻遍了日落月升，直至忘川永恒的夜空再次缀满星子，却始终未能找到那位背着画具的温雅文士，他就如同被这忘川的烟水彻底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挣扎、打斗或是意外发生的痕迹。

一日奔波，毫无所获。管道升虽强自镇定，但那眼底的忧虑与疲惫已难以掩饰。

谢珩看着渐深的夜色，心知再寻下去恐也无益，反而可能让管道升心力交瘁。他停下脚步，对管道升温言道：“夫人，今日暂且到此。夜色已深，你先回去歇息，保重身体要紧。赵先生之事，谢某既已接手，便绝不会放弃。明日我会增派人手，扩大搜索范围，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管道升抬眼望着谢珩，眼中泪光闪烁，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声音微哑：“……一切，便有劳使君了。”

谢珩亲自将管道升送回其与赵孟頫在忘川的居所“松雪斋”。斋内陈设清雅，画案上还摊着未完成的画作，墨香犹存，愈发显得主人不在的空寂。管道升站在门前，望着空荡荡的庭院，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

“夫人安心，一有消息，我立刻告知。”谢珩再次承诺道。

离开松雪斋，谢珩独自立于忘川河畔，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袂。他望着那流淌不息的河水，眸光深邃。赵孟頫的失踪太过蹊跷，一位沉醉于艺术的温和名士，会在取材途中遭遇什么？是意外？是迷途？还是……遇到了什么连忘川使君都未能察觉的未知存在？

他感到一丝隐忧，如同平静湖面下悄然泛起的暗流。此事，恐怕并非简单的走失那般简单。必须尽快找到赵孟頫，否则，这忘川的宁静，或许将被打破。夜色浓郁，将他的身影渐渐融入这片星辉笼罩的天地，唯有一双沉静的眼眸，比星辰更加明亮，也更加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