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一应琐务,难得半日清闲,谢珩忽然想起前几日欧阳修提及,苏轼与佛印正在饕餮居潜心钻研新菜品。这两位,一位是美食大家,一位是化形为小沙弥却六根不净的“饕餮”,他们联手鼓捣出的东西,想必颇有新奇之处。心中好奇之下,谢珩便信步朝着饕餮居走去。
尚未走近,便听得一阵不同于往日的喧嚣声浪传来。只见饕餮居那古色古香的门楼前,竟排起了小小的队伍,门内更是人影幢幢,热闹非凡。踏入其中,一股混合着各种奇异香气与人间烟火气的热浪扑面而来。跑堂的冥土执役穿梭不息,而在大堂中央,一位身着宽大青色儒袍、头戴东坡巾的熟悉身影,正满面红光、口若悬河地招呼着客人,不是苏轼又是谁?
“诸位慢用,慢用!这道‘雪霞羹’需得趁热,方能品其真味!”“太白先生,您要的‘醉仙酿’马上就来,这可是佛印大师新改良的方子,后劲足得很!”他声音洪亮,动作麻利,全无一代文豪的架子,倒更像是个精明的掌柜。而后厨方向,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油锅滋啦作响声不绝于耳,偶尔还能听到一个清越的少年嗓音在高声指挥,想必是化作小沙弥模样的佛印正在里面大显身手。
谢珩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不由得莞尔,他踱步到苏轼身边,笑着调侃道:“子瞻,几日不见,你这饕餮居的生意,倒是越发红火了。看来与佛印大师联手,果然是珠联璧合,连这忘川的魂灵,都被你们的厨艺勾得食指大动啊。”
苏轼正忙得团团转,闻声回头,见是谢珩,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用搭在肩上的白巾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笑道:“哎呀,使君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快请进,快请进!”他热情地引着谢珩往里走,目光在座无虚席的大堂里扫视,想要寻个空位,却发现几乎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有名士如李白、杜甫正在对酌,有石崇带着绿珠在品尝精致点心,甚至连嬴政都难得地独自坐在一个角落,慢条斯理地享用着一道看似简单的羹汤。
寻了一圈,苏轼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之色,挠了挠头:“使君,您看这……实在是抱歉,就只剩那边角落一张小桌,还空着一个位置,而且……”他指了指那张桌子,“对面坐的是班大家。”
谢珩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见在靠窗的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身着正红色曲裾深衣的班昭正独自一人坐在那里,面前摆放着几样清淡的小菜和一盏清茶,她姿态端庄,正小口用餐,目光偶尔投向窗外流淌的忘川河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无妨。”谢珩摆了摆手,“能与班大家拼桌,是谢某的荣幸。”
他缓步走了过去,来到桌前,对着班昭微微躬身,执礼道:“班大家,冒昧打扰。今日饕餮居客满,不知谢某可否在此拼桌,叨扰片刻?”
班昭闻声抬起头,见是谢珩,她放下手中的竹箸,脸上露出一抹温和而礼貌的微笑,起身还了半礼,声音清悦:“使君客气了,自然可以,请坐。”她举止得体,既有女子的温婉,又不失史学大家的沉静气度。
谢珩道谢后在她对面坐下。苏轼连忙跟过来,问道:“使君今日想用些什么?我们这儿近日可添了不少新花样。”
“便上几道子瞻与佛印大师新研制的招牌菜吧,也让谢某尝尝鲜。”谢珩笑道。
“好嘞!包您满意!”苏轼应了一声,又风风火火地钻回后厨方向去了。
趁着等菜的功夫,谢珩与班昭闲聊起来。“班大家在此地,一切可还适应?”
班昭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劳使君挂心,一切安好。忘川清静,不同于人间纷扰,是个适合读书思考的好地方。”
“那就好。”谢珩点头,随即有些好奇地问道,“说来惭愧,谢某平日似乎很少在街市或各类聚会中遇到大家,不知大家在忘川,平日都忙于何事?”
班昭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方从容答道:“倒也谈不上忙碌。偶尔会去太史公的‘史笔斋’,与他探讨一些史学上的问题,太史公学识渊博,见解精深,每每令人获益匪浅。其余时候,多在百家书院。”她顿了顿,解释道,“王右军、李青莲、杜工部等诸位先生,见忘川有些许早年夭折、懵懂无知的幼童魂灵,怜其无知,便发起在书院开设蒙学,教他们识字明理,偶尔也讲些诗文典故。妾身不才,有时也去帮忙,讲授些简单的历史故事与为人处世的道理,希望能对他们有些许裨益。”
谢珩闻言,心中了然。班昭在忘川,并非沉浸于个人悲欢或学术研究,而是在以另一种方式延续着她着史育人、关怀后辈的使命。他由衷赞道:“大家高义,润物无声,谢某佩服。”
班昭只是谦和地笑了笑:“使君过誉,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罢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班昭用餐完毕,便起身向谢珩告辞,翩然离去,那抹红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饕餮居的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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