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遇仙楼初演一鸣惊人后,“清河乐班”的名声逐渐在汴京及其周边传开。谢珩并未急切扩张,只精心挑选着演出机会,或是士大夫家的堂会,或是大型节庆的助兴,亦或是某些格调较高的酒楼庆典。柳云裳作为乐班实质的掌事,不仅负责日常排演,更开始学习经营账目、接洽事务,她心思缜密,待人接物渐趋练达,将乐班打理得井井有条。收入自是水涨船高,虽谈不上富可敌国,却也积攒下颇为丰厚的家资,足以让二人乃至日后子孙安稳度日。谢珩将大部分钱财交由柳云裳打理,只在关键处提点一二,乐得清闲。
时光荏苒,秋去冬来,转眼便是腊月。汴京城内年味渐浓,各家各户开始洒扫庭除,准备年货。这一日,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柳府庭院银装素裹。谢珩与柳云裳围炉而坐,炉火上煨着一壶酽茶,香气袅袅。
谢珩放下茶盏,目光平静地看向正在核对乐班年末账目的柳云裳,忽然开口道:“云裳,年关将至,你我之事,也该定下了。”
柳云裳执笔的手微微一颤,一滴墨汁险些落在账本上。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茫然,随即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与羞怯。“官人……是说……?”
“嗯。”谢珩颔首,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选个吉日,我们成亲。”
没有三媒六聘的繁文缛节,也无需高堂在上的见证。对于皆是孤身一人的他们而言,彼此的意愿便是最好的礼法。谢珩寻了城中可靠的官媒走了过场,定了腊月十六这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柳府张灯结彩,虽只邀请了乐班诸位同仁以及周掌柜等少数几位故交,却也布置得喜庆温馨。
成婚当日,柳云裳身着大红缂丝缠枝牡丹纹的嫁衣,头戴珍珠冠子,妆容精致,眉目如画,在烛光映照下,艳光逼人。谢珩亦是一身簇新的绯色锦袍,平日里沉静的气质中添了几分难得的飞扬神采。
礼成之后,宾客散去。新房内,红烛高烧,帐幔低垂。柳云裳坐在床沿,头上还覆着盖头,听着谢珩走近的脚步声,心跳如擂鼓。
喜秤轻轻挑开盖头,映入她眼帘的,是谢珩深邃的眼眸,其中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映着她羞红的脸庞。
“官人……”她轻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微颤,眼中水光潋滟,望着这满室喜庆和眼前名正言顺成为她夫君的男子,仍觉如同置身梦境,“我……我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竟是现实。我原本以为……以为自己会守着这空宅,孤寂一生,终老于此……”
她的话语中,带着夙愿得偿的巨大喜悦,也有一丝过往孤苦留下的淡淡伤痕。
谢珩没有言语。他只是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然后伸出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令人心安的气息。柳云裳将脸埋在他胸前,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眼眶一热,泪水终究还是落了下来,浸湿了他的衣襟。这不是悲伤的泪,而是所有忐忑、彷徨、期待终于落定后的释放。
他无言,只是收紧了手臂,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红烛噼啪作响,窗外雪落无声,所有的言语在此时都显得多余。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充实。谢珩逐渐将乐班的经营全权交由柳云裳,自己则更像是一位隐于幕后的定海神针,只在乐班遇到难以决断的大事,或是需要与某些显贵人家打交道时,方才出面。他的精力似乎更多地放在了读书、品茶、与三两好友(如乐班的李先生)清谈之上,眉宇间属于“忘川使君”的疏离与神性日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融入尘世的平和与从容。
柳云裳则展现出非凡的持家与管理才能。乐班在她手中愈发兴旺,不仅技艺精益求精,更因她待人宽厚,赏罚分明,使得班内凝聚力极强。她亦将柳府内外打理得井井有条,昔日略显寂寥的庭院,渐渐充满了烟火气息与人情味道。
一年后的一个秋日,柳云裳诞下一个健康的男婴。生产过程颇为顺利,当稳婆将襁褓中哇哇啼哭的婴儿抱到谢珩面前时,这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指尖竟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儿子,看着那红彤彤、皱巴巴的小脸,眼中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惊奇与温柔的光芒。柳云裳疲惫地躺在床上,看着他笨拙又珍重的模样,唇角漾开幸福而满足的笑意。
他们为长子取名“谢安”,取平安顺遂之意。谢珩亲自为儿子启蒙,教他识字读书;柳云裳则偶尔抚琴,让稚子耳濡目染音律之美。三年后,他们又添了一个女儿,取名“谢宁”,愿她安宁一生。儿女绕膝,欢声笑语,为这个家增添了无尽的生机与暖意。
岁月如流,孩子们渐渐长大。谢安性情沉静,酷似其父,读书颇为用功;谢宁则活泼伶俐,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与对音乐的敏感,尤爱琵琶。乐班依旧经营着,名声稳固,已成为汴京一个不大不小的老字号。柳云裳不再事必躬亲,将更多事务交由成长起来的乐师们管理,自己则含饴弄孙,享受着中年安稳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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