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忘川郡 第1章 忘川郡守

日头正好，将青石板路晒得暖烘烘的。平日里还算安静的村子，今日却格外喧闹，孩童们银铃般的笑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他们可不是自己跑来的，一个个都被家中大人牢牢牵着手，小脸上满是按捺不住的兴奋——这可是个大日子，跑南闯北的商队就要进村了！

蹄声嘚嘚，由远及近。几辆满载的马车在村口停下，拉车的高头大马皮毛油亮，打着响鼻，铜铃般的眼睛温顺地瞧着围上来的人群。车上货物堆得小山般高，用厚厚的油布盖得严实，更勾得人心里痒痒。

商队首领是个面容敦厚的中年汉子，未语先笑，利落地跳下车辕，朝着熟悉的乡亲们拱手问好。他身后的伙计们手脚麻利，掀开油布，开始往临时支起的摊位上摆放货物。这一下，可真叫人大开眼界！光滑如水的绸缎在日光下流淌着七彩光泽，绘着青花的瓷瓶胎薄如纸，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香料，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陌生又勾人的异域芬芳。

人群“嗡”地一声骚动起来，大人孩子都挤上前去，摸摸这个，看看那个，问价声、赞叹声此起彼伏。就在这片喧嚷中，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瞅准大人们不注意，小手飞快地一探，便将摊子上一个描着红漆的小巧拨浪鼓捞进了怀里，还用衣裳下摆紧紧遮住，小眼睛滴溜溜乱转，做贼心虚似的。

他这自以为隐秘的动作，却没逃过商队首领的眼睛。首领不急不恼，笑眯眯地踱步过去，弯下腰，声音压得低低的，只有他俩能听见：“小子，喜欢这玩意儿？”那孩子吓了一跳，脸顿时红得像刚染的布，手忙脚乱地把拨浪鼓掏出来，塞回首领手里，脑袋都快垂到胸口了。首领哈哈一笑，非但没责怪，反而把拨浪鼓轻轻放回孩子掌心，揉了揉他的脑袋：“拿着玩儿吧！下回可别这样了，喜欢什么，跟大人说。”孩子攥着拨浪鼓，愣愣地点了点头。

商队的到来，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池塘，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村子活了，家家户户都有人出来瞧热闹。就在这时，村口那棵不知活了多少年头的老榕树下，也聚起了一小堆人。主要是孩子，他们围着一位坐在石墩上的青衫老翁，叽叽喳喳地嚷着：“爷爷，讲个故事吧！”

老翁须发皆白，面色却红润，手里慢悠悠地摇着一把蒲扇，笑呵呵地看着缠在他身边的娃娃们。他是村里的“故事篓子”，肚子里装着说不完的奇闻异事，孩子们最爱缠着他。

“好好好，莫急，莫急。”老翁用蒲扇轻轻点了点最前头一个孩子的鼻尖，“今儿个，给你们讲个稀罕的——你们可知，‘忘川郡’是什么地方？”

孩子们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小脑袋。只有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怯生生地问：“爷爷，忘川郡……远吗？好玩吗？”

老翁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蒲扇也摇得慢了，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神秘的意味：“忘川郡啊……那可去不得。那是只有人死了，魂魄才能去的地方。”

孩子们“啊”了一声，既害怕，又忍不住好奇，一个个把小凳子挪得更近了些。

老翁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话说那忘川郡，本是个清静地界。可有一日，突然闯进去一个魂灵。这魂灵啊，生前受了天大的冤屈，死得不明不白，一口怨气堵在胸口，化都化不开。到了忘川，它也不安生，怨气冲天，搅得那地方是阴风阵阵，不得安宁……”

他的声音忽高忽低，时而急促，时而舒缓，孩子们听得入了神，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仿佛能看见那怨气所化的厉鬼在张牙舞爪。

“郡里的使君大人知道了这事，岂能坐视不管？”老翁语调一转，带着几分崇敬，“那位使君，可是有大神通的！他寻到那厉鬼，只见它周身黑气缠绕，模样凶恶得很。可使君面无惧色，当即施展法力，与那厉鬼斗在了一处！”

他讲得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说到使君如何找到厉鬼的弱点，如何一道金光将其定住，又如何施展法术，探查其前世冤情，最终为其洗刷沉冤时，孩子们都屏住了呼吸。

“……冤情一解，那魂灵的执念也就散了。它周身黑气褪去，化作一道柔和的白光，像个听话的孩子，乖乖地投胎转世去啦。”老翁讲完，拿起旁边的粗瓷茶碗呷了一口茶。孩子们还沉浸在故事里，半晌，才有人轻轻吐出一口气。

“讲得真好啊！”商队首领不知何时也站在了人群外围，此刻笑着抚掌称赞。

老翁正要谦逊两句，目光却越过众人，落在了不远处。不知何时，那里多了一位身着紫色锦袍、头戴乌纱的年轻男子。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气质温润中透着不凡，正嘴角含笑地看着这边。几个胆大的孩子已经好奇地围了过去，仰着小脸打量他。

老翁初时还有些疑惑，待仔细看清那男子容貌气度，尤其是感受到那若有若无、迥异于常人的气息时，他脸色骤变，慌忙起身，推开身前的小凳子，竟是颤巍巍地就要跪拜下去。

“老……老朽，拜见忘川使君！”

此言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孩子们惊讶地看着老翁，又看看那紫袍青年。商队首领也收敛了笑容，神色变得郑重。

那被称为“忘川使君”的青年男子——谢珩，微微一笑，抬手虚扶：“老人家不必多礼。方才听你讲述的故事，倒是引人入胜。”

老翁这才敢直起身，依旧恭敬地垂着手：“使君谬赞了，不过是些乡野传闻，拿来哄孩子们罢了，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谢珩目光温和地扫过那些既好奇又带着几分怯意的孩童，轻声道：“故事虽简单，却也在理。邪不胜正，公道自在人心。”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正是刚才拿拨浪鼓那个，壮着胆子问：“使君大人，您……您真像故事里说的那么厉害吗？”

谢珩闻言，不由轻笑出声，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平和：“自然。”

商队首领此刻也上前一步，抱拳行礼，态度不卑不亢：“久闻使君大名，今日有幸得见真颜。不知使君驾临这阳世村落，可是有何要务？”谢珩摇了摇头，说道：“并无要务，只是出来透透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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