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江水裹挟着碎冰,在晨光中翻涌着暗青色的浪涛,拍打着岸边嶙峋的礁石,发出“轰隆——哗啦”的沉闷轰鸣,像是天地间回荡的叹息。江风卷着湿冷的寒气,刮过裸露的肌肤时,刺骨的疼痛直往骨头缝里钻。楚军残兵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踉跄着登上江滩,每个人的甲胄都结着一层半透明的薄冰,血污与泥浆在甲片缝隙间冻成硬块,稍一动作便簌簌掉落,在脚下的沙地上积起细碎的冰碴,踩上去“咯吱”作响。
项羽拄着霸王枪站在江滩最高处的一块黑石上,枪尖斜斜插入冻土三寸有余,稳稳支撑着他几乎耗尽力气的身躯。玄色披风被江风扯得猎猎作响,边角处早已撕裂,露出里面泛黄的棉絮,却依旧像一面残破却不肯倒下的旗帜。他微微垂着眼,目光越过江面翻滚的浪涛,望向对岸那片若隐若现的青黛色山峦——那是江东的方向,是他从少年时便跟着叔父项梁耕耘的故土,是他八千子弟兵的根脉所在,如今却隔着这滔滔江水,显得遥远而渺茫。
江滩上的枯草凝结着白霜,在晨光中泛着惨淡的白光。几名士兵靠在礁石后,从怀中掏出早已冻硬的麦饼,用牙齿费力地啃着,麦饼上还沾着干涸的血渍,却没人在意——从东城突围到现在,他们已经整整两天两夜未曾吃过一顿热饭,连口水都舍不得多喝。一名年轻士兵啃着麦饼,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慌忙用袖子擦去,怕被身边的同伴看见,却不知那抹暗红早已印在苍白的脸上。
“大王,弟兄们……只剩二百四十三人了。”季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干裂的喉咙里挤出来的。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上黑石,披风早已在昨夜的激战中被汉兵的刀锋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后背的旧伤在奔逃中重新崩裂,暗红色的血渍透过粗布衣衫晕开,与染血的沙砾粘在一起,形成触目惊心的色块。他手里还攥着半块染血的军旗,那是楚军的“项”字旗,如今只剩下巴掌大的一块,却被他紧紧攥着,仿佛握着楚国最后的希望。
项羽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抹去脸上凝结的血污。指尖触到眉骨处的一道新伤,那是昨夜突袭汉军哨卡时,被一名汉兵的刀背划到的,此刻结着一层暗红的血痂,一碰就钻心地疼。他能清晰听到身后弟兄们的喘息声,像数十个破旧的风箱在寒风中艰难拉动,每一声粗重的喘息里,都夹杂着疲惫与伤痛。更让他揪心的是,有几名重伤员已经陷入昏迷,嘴唇乌青,若非身边的同伴不断用体温焐着,恐怕早已没了气息。
乌骓马的悲鸣突然从人群中传来,凄厉而忠诚。那匹陪伴他八年的宝马被两名士兵搀扶着,左后腿的箭伤虽然用破布草草包扎,却依旧渗出血迹,染红了身下的沙粒。它不安地刨着蹄子,鬃毛上凝结的冰碴簌簌掉落,目光始终锁定在项羽身上,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鸣,像是在诉说着疲惫,又像是在表达着与主人共存亡的决心。项羽记得,这匹马是他在巨鹿之战后从秦军手中缴获的,当年它野性难驯,连最有经验的马夫都无法靠近,却唯独对他俯首帖耳。八年来,它载着他冲锋陷阵,多少次在绝境中带着他杀出重围,早已不是一匹战马那么简单。
项羽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污。指尖触到眉骨处的一道伤口,那是昨夜在哨卡激战中被汉兵的刀背划到的,此刻结着血痂,一碰就钻心地疼。他能清晰听到身后弟兄们的喘息声,像破旧的风箱在寒风中拉动,每一声都揪着他的心。乌骓马的悲鸣突然从人群中传来,那匹宝马被汉兵围困时左后腿中了一箭,此刻虽被士兵们简单包扎,却依旧站立不稳,靠着一块礁石低声嘶鸣,眼神中满是疲惫与忠诚。
“水……谁有水?”一名断了右臂的士兵蜷缩在沙地上,用仅存的左手紧紧抱住膝盖,牙关冻得不停打颤,嘴唇干裂得像久旱的土地,渗着细密的血丝。他叫陈三,是项羽的同乡,家住江东会稽郡的一个小渔村,出发前妻子刚为他生下一个女儿,他还没来得及抱一抱,就跟着大军渡江西征。出发那天,妻子抱着襁褓站在江边,哭着对他说:“三郎,我和孩子在江东等你回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家里永远有你的一碗热饭。”这句话,成了他一路支撑下来的信念。
项小乙听到声音,立刻从怀中摸出自己的水囊,快步跑了过去。那水囊还是项羽之前给他的,牛皮表面磨得发亮,边缘处缝补过好几次,此刻里面只剩最后几口浑浊的水,是他一路省吃俭用留到现在的。项小乙今年刚满十七岁,参军时还没成年,因为力气小,一开始只能给伙房挑水砍柴,后来在一次战斗中,他用一把短刀从汉兵手中救下了受伤的项伯,才被调到项羽身边当亲卫。他的父兄都在彭城之战中战死,如今项羽就是他唯一的依靠。
“陈三哥,快喝点水。”项小乙将水囊递到陈三嘴边,小心翼翼地倾斜。陈三干裂的嘴唇沾到水,立刻贪婪地吸了一口,浑浊的水顺着他的喉咙滑下,让他干裂的喉咙得到一丝滋润。他喝了两口,便猛地推开水囊,虚弱地笑了笑:“小乙兄弟,多谢……我不渴了,给更需要的人吧。”他看向不远处一名昏迷的士兵,那士兵腹部中箭,伤口还在渗血,嘴唇干得已经起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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