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里山峡谷的晨雾像掺了血的棉絮,黏黏糊糊地裹着每一寸土地,连寒风掠过都带着化不开的血腥味,浸透了地上未消的霜雪,冻成一片片暗红的冰壳。项羽单臂抱着昏迷的钟离昧翻上乌骓马,左手稳稳托住副将的腰,右手霸王枪如毒龙出洞,枪尖带着凌厉的破空声挑飞最后一名扑来的汉兵——那汉兵本想趁项羽分心之际偷袭,却连对方的铠甲都没碰到,便被枪尖穿透胸膛,尸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砸在冻土上,溅起细碎的冰碴。枪杆上的血珠顺着螺旋状的凹槽滚落,在马前砸出点点暗红,与地上的冰壳融为一体。
身后的楚军残部稀稀拉拉地聚在一起,不足三千人的队伍被冻得瑟瑟发抖,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至少两三处伤,有的胳膊吊在胸前,有的腿上缠着渗血的破布,连握着兵器的手都在不停颤抖。季布领着三百名后队士兵死死堵住峡谷出口,他们的盾牌早已被箭雨射得千疮百孔,木质的盾面布满裂痕,有的甚至断了握柄,士兵们只能用胳膊死死夹住。彭越的弓弩手在高坡上轮番攒射,麻药箭如密雨般落下,中箭的士兵很快浑身发软倒地,被同伴拖到盾阵后,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后队就倒下了五十多人,阵型已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溃散。
“撑住!都给我撑住!”季布挥剑劈开一支迎面射来的麻药箭,箭头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在冻得通红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他右腿的旧伤再次崩裂,鲜血顺着裤管滴在马镫上,很快凝结成冰,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他余光瞥见一名年轻士兵被箭射中肩膀,手中的短剑掉在地上,正想弯腰去捡,便被两名汉兵趁机扑上来按倒。季布怒吼一声,催马冲去,长剑横削,将两名汉兵的脖颈同时划破,滚烫的鲜血喷了他一脸。他翻身下马,扶起那名士兵,厉声喝道:“捡起来!武器离手,死路一条!”士兵看着他满是血污的脸,颤抖着捡起短剑,眼中重新燃起一丝斗志。
“大王!再往南三十里便是东城,那里是丘陵环绕的平原,没有峡谷这般狭隘地形,可暂避锋芒!”季布将士兵推回盾阵,翻身上马,再次挥剑劈开一支麻药箭,声音因失血而有些沙哑,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比谁都清楚,峡谷内已是死地,两侧峭壁被汉军控制,后方有彭越的弓弩手压制,前方若再被堵住,这支残军便会被活活困死,唯有冲出这片狭长地带,才有喘息之机。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峡谷上方传来汉军的呐喊声,灌婴的旗帜出现在东侧峭壁顶端,旗下士兵正推着一架架投石机,石块在晨雾中隐约可见,显然是要封死峡谷南口。季布的心沉到了谷底,急声道:“大王!不能再等了!灌婴的人已经到了峭壁,再迟我们就真的冲不出去了!”
昏迷的钟离昧突然咳嗽了几声,缓缓睁开眼睛,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项羽按住肩膀。“别动。”项羽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安抚的意味,“安心养伤,有某家在,没人能伤你。”钟离昧看着项羽坚毅的侧脸,眼眶一热,想说些什么,却只吐出一口血沫——他中了汉军的麻药箭,虽被军医紧急处理过,却依旧浑身无力,连说话都费劲。
项羽勒住马缰,乌骓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意,人立而起,前蹄踏碎一块染血的滚石,发出震天的嘶鸣。这匹宝马跟随项羽八年,从会稽起兵到巨鹿之战,多少次身陷险境都未曾退缩,此刻虽瘦骨嶙峋,却依旧眼神桀骜。项羽望向峡谷南口,晨雾中隐约可见东城的轮廓,那片平原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黄色,正是骑兵驰骋的绝佳战场。
他回头扫过身后的残兵,看到一名士兵正用嘴咬开冻硬的麦饼渣,往怀里的少年嘴里送——那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脸上还带着稚气,手臂被箭射穿,却死死握着兄长留下的断剑;不远处,几名伤员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将断矛绑在木棍上,当作武器;还有的士兵把死去同伴的铠甲解下来,套在自己身上,虽然不合身,却透着一股决绝。
“弟兄们!”项羽的声音如惊雷般响彻峡谷,盖过了汉军的呐喊和箭雨的呼啸,“江东子弟,从无孬种!当年我们八千子弟渡江西征,何等威风!今日虽身陷险境,却绝非末路!随某杀向东城,杀开一条活路!冲出平原,便是生机!凡退后者,斩!”他将霸王枪直指南口,枪尖寒芒穿透晨雾,照亮了每一名士兵的脸。
“杀!杀向东城!”残存的楚军将士齐声呐喊,声音虽不复往日的雄壮浑厚,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震得峡谷两侧的晨雾都微微晃动。他们自发地结成锥形阵,这是楚军最擅长的冲锋阵型,尖兵由二十名最精锐的骑兵组成,项羽居中掌控全局,季布则带着后队护着伤员和钟离昧殿后,整个阵型如一把即将出鞘的尖刀,朝着南口猛冲。
彭越在高坡的箭楼上看得清清楚楚,他猛地一拍栏杆,厉声喝道:“不好!楚军要冲南口!投石机转向,目标锥形阵尾!放!”他身后的士兵立刻转动投石机的轮轴,沉重的石块被缓缓拉起,对准了正在冲锋的楚军后队。彭越深知,楚军的锥形阵首尾呼应,只要打乱后队,整个阵型就会崩溃,到时候再瓮中捉鳖,易如反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