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安那州的夜,潮湿,闷热。空气里混杂着刚下过雨的泥土腥气和不知名植物腐烂发酵的味道,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让人很不舒服。
楚航和卡罗尔从几千米的高空缓缓降落,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甚至没有带起一阵风。他们的脚尖轻点在一片修剪得还算整齐的草坪上,像两片被夜风无声吹落的叶子,悄无声息。
眼前是一栋典型的美国南部风格的独栋木屋。两层楼,带着一个环绕式的门廊,白色的漆面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有些斑驳,透着岁月的痕迹。屋前的草坪上,歪歪扭扭地停着一辆老旧的福特皮卡,车斗里还扔着几个空啤酒瓶。旁边立着一个篮球架,篮网已经破破烂烂,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一切都显得那么普通,那么有生活气息,与他们刚刚经历的超音速飞行和能量共鸣格格不入。
卡罗尔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栋房子。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这里……她来过。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来的,但她就是知道。她的大脑像一台接触不良的老式放映机,开始疯狂闪烁着一些支离破碎、没有声音的黑白画面。
她看到自己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工装裤,坐在这门廊的摇椅上,手里拿着一瓶冰镇啤酒,和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人女性有说有笑,似乎在争论着什么。
她看到自己在这片草坪上,把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高高地举过头顶,小女孩的笑声仿佛跨越了时空,在她耳边响起,像一串清脆的银铃。
她看到自己和那个黑人女性一起,半躺在那辆老旧皮卡的车头盖上,指着满天繁星,脸上带着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张扬笑容。
“玛利亚……”她几乎是无意识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了这个名字。她的眼眶不受控制地湿润了,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她像一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迈开了脚步,一步一步地朝着那栋承载了她所有过去的房子走去。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门廊那有些掉漆的白色栏杆,抚过那把熟悉的摇椅,最后,停在了那扇漆着深绿色的老旧木门前。
楚航没有跟上去,只是静静地站在草坪的阴影里,像一尊雕塑。他知道,这是属于卡罗尔自己的时刻,任何人的打扰都是一种亵渎。他需要做的,只是当一个合格的、隐形的保镖,确保不会有任何不长眼的东西来破坏这来之不易的重逢。他的感知早已如一张无形的网,覆盖了方圆数公里的范围,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监控。
卡罗尔抬起手,悬在半空中,那扇门明明近在咫尺,却感觉远在天涯。她迟迟不敢敲下去。
六年了。
对她来说,那只是几次出任务的间隙,几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一段被强行灌输的虚假记忆。但对屋子里的人来说,那是实实在在的两千一百九十个日日夜夜。一个被官方宣布在试飞事故中英勇牺牲的人,突然在六年后的一个深夜出现在家门口,这带来的,究竟会是惊喜,还是惊吓?她不敢想。
就在她犹豫不决,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屋子里的灯,“啪”的一声,突然亮了。
紧接着,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门开了一道缝。
一个穿着灰色棉质睡袍,身材高挑的黑人女性出现在门口。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根铝制棒球棍,一脸警惕地看着门外那个在月光下拉出长长影子的陌生身影。
“你是谁?这里是私人住宅,请你立刻离开,不然我就报警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刚被吵醒的沙哑,但语气却异常坚定,没有丝毫的胆怯。
卡罗-尔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是她,真的是她。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一些淡淡的痕迹,眼角有了几道细纹,但那双眼睛,还是和记忆中一样明亮,一样倔强,像两颗黑曜石。
“玛利亚……”卡罗尔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站在门后的玛利亚·兰博,身体猛地一僵。她握着棒球棍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这个声音……这个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用的称呼……
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借着从屋里透出的昏黄灯光,更加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金发女人。那张脸,和她记忆最深处的那张脸,一点一点地,缓慢而又清晰地重合了起来。
“卡……卡罗尔?”玛利亚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颤抖,仿佛在说一个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梦话,“不……这不可能……你……你已经……”
“是我。”卡罗尔的眼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像断了线的珍珠,顺着脸颊滚滚滑落,“玛利亚,是我。我回来了。”
“噢,我的上帝……”玛利亚手里的棒球棍“哐当”一声掉在了木质地板上,她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试图抑制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哭声,但眼泪却瞬间涌了出来。她猛地冲上前,一把抱住了卡罗尔,抱得那么紧,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仿佛一松手,眼前这个人就会像六年前一样,再次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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