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鼎记 第4章 述职报告

信王府偏殿

信王——朱由检，大明第一顺位继承人，正死死的盯着面前弓着腰的太监李永贞，时间在凝固中流逝，足足有十分钟。

突然，朱由检猛地一拍扶手！

“啪”的一声脆响，吓得殿内所有侍立的太监宫女，包括王承恩，都浑身一颤。李永贞更是惊得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错愕。

“好胆！”朱由检厉声喝道，他伸手指着李永贞，或者说指着李永贞手中的锦盒，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愤怒和惊恐？

“这参汤……不对！这颜色，这气味！本王近日熟读医书，辽东老参绝非此等模样！说！是谁指使你在补品中做手脚，意图谋害本王？！”他声音尖锐，甚至带上了一丝少年人的哭腔，但眼神却死死锁住李永贞。

李永贞彻底懵了。谋害亲王？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别说他，就是他干爷爷魏忠贤也扛不住啊！他噗通一声跪倒在，连连磕头：“王爷明鉴啊！奴婢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谋害万爷！这……这确实是上好的辽东老参，绝无问题！王爷若不信，可招太医验看！”

他吓得魂飞魄散，完全不明白这素来胆小如鼠的信王，今日怎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疯。

朱由检却不管不顾，站起身，绕着跪地的李永贞走了一圈，脚步虚浮，演技浮夸，充分表现了一个“受惊过度”、“疑神疑鬼”的藩王形象。

“不敢？哼！皇兄龙体欠安，朝野不安，此刻有人欲，对本王不利，亦是常理！”

他停在李永珍面前，俯下身压低了声音，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神经质的颤抖，却又清晰的传入对方耳中。“李公公，你回去告诉魏厂臣……”

他刻意用了这个略显疏远，又带着提醒意味的称呼。

“本王年少，经不得吓。这皇宫内外，京师上下安危系于厂臣一身。本王……只信的过厂臣。”他顿了顿，观察着李永贞惨白的脸色，继续用那种既害怕又强装镇定的语气说道。“明白……不，明日着厂臣带着东厂、锦衣卫，还有京营各位提督、守备的……嗯……‘述职报告’来见本王！”

“述……述职报告？”李永贞抬起头，脸上。全是茫然和懵逼，这词儿他闻所未闻。

“就是……就是他们把各自管着多少人、多少地，每年收多少银子、花多少银子，有什么难处？以后想怎么干，都给本王写清楚了带来！”朱由检不耐烦地解释，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本王要知道这大明的京城，到底是怎么在运转的！不然，本王寝食难安！”

“疯了！信王绝对是吓疯了！这是李永贞和王承恩等人此刻共同的心声，一个藩王还没登基就要手握天下权柄的九千岁和军方大佬们交什么……述职报告？！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朱由检表演得如此“真实”——一个担心自己小命不保，于是。开始胡言乱语，胡乱抓权，（或者说试图了解情况，以求自保）的年轻王爷形象跃然纸上。

“王爷，这……这于理制不合啊……”李永贞试图挣扎。

“制？什么制！”朱由检猛地提高音量眼圈甚至都有些发红，（他偷偷狠狠的揉了几下），“本王的安全就是最大的制！你去告诉魏厂臣本王不是在跟他商量！若是明天见不到这些东西，本王本王就亲自去宫里，跪在皇兄面前求个安心！”

这话半是耍赖，半是威胁。潜台词是：别逼我，逼急了，我什么都干得出来，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李永贞冷汗涔涔而下，他完全摸不透这位姓王的路数。说是夺权？这手段也太儿戏了、太荒诞了。说是胡闹？可是眼神里的惊惧和固执又不作假。他只能连连磕头：“奴婢……奴婢一定将王爷的话带到”……。

“去吧！”朱由检疲惫（演的）地挥挥手，转身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耸动，仿佛在哭泣，“记住”，本王只要‘述职报告’！写得好的，本王有赏！写的不清楚的……。哼！”

李永贞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连那个装着老参的锦盒都忘了拿。

直到李永贞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朱由检才缓缓转过身，脸上哪还有半点惊惧和泪痕，只有一片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狡黠。

“王爷，您这是……”王承 恩走上前，忧心忡忡，他觉得王爷今天实在是太反常太冒险了。

他哪里知道，朱由检继位大统的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这时候就是该树威和压迫这些官员的时候了。

“承恩”他深沉的喊了一声，“去传一下英国公，就说本王有要事相商”

“是，老奴这就去”

看着王承恩转过去的背影，他知道，在这看似荒诞无理取闹的行为，必然会在魏忠贤集团内部引起巨大的困惑和猜疑，他们会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被吓破了胆，还是会借此生事在摸清他底细之前反而不敢轻易的动他。

更重要的是他抛出了“述职报告”，这个看似莫名其妙的要求。这不仅仅是为了自保和搅混水。

这是他这个“大明继任者”给自己未来的“下属们”，布置的第一份作业。

他透过这些报告，亲眼看看这台庞大的帝国机器各个零部件到底锈蚀到了何种程度，哪些人可用，哪些人该扔掉了。

混乱是阶梯，而荒诞有时是最好的保护色。

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自语，带着一丝只有他自己能懂得调侃：很好第一步先把水搅浑，接下来就该考虑怎么给对手能够充分配合自己怪诞行为的理由了。

于是他吩咐下去告诉所有人把“信王在王府里寻死觅活的，就怕有人害他”的消息传播出去。

于此同时，魏忠贤府上也驻足了许多人，他的侄子宁国公魏良卿，东厂提督田尔耕、兵部尚书崔成秀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等一众党羽也在进行一场秘密的商讨。

对决就这样无声的展开，帝国的命运将会迎来怎样的变数，对于“新人”朱由检又会怎样从容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