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第一出马仙 第10章 镜花水月 － 幻盟秘契

盆地中的血腥气息尚未完全散去，护世盟新添的狼族战士正在苍牙的指挥下，收敛同族遗骨，舔舐伤口，发出低沉而悲壮的呜咽。镇岳碑旁，微缩的圣贤玉碑散发着温润白光，与地脉之力交融，勉强在这污浊的天地间撑开一小片清净之地。

王青城盘膝坐于碑旁，闭目调息。右臂怨毒的阴寒与左臂琉璃的灼痛如同两条毒蛇，不断噬咬着他的意志，唯有怀中《正气歌》残页散发的清凉正气与圣贤碑文的温润意蕴，能稍稍缓解这无休止的煎熬。他的心神沉入识海，万仙册静静悬浮，新点亮的那一页上，一头对月长啸的银白色巨狼图腾正逐渐凝实，散发出荒原般的野性与坚韧气息，与其他仙家印记交相辉映，带来一丝微弱却扎实的力量反馈。

鬼谷子枯瘦的手指划过悬浮的竹简，其上关于“天禄阁”与“葬书谷”的古篆符号依旧晦涩不明，他眉头紧锁，喃喃道：“西北文脉之火虽已续接，然源头之谜，仍如雾里看花。此二地，必与儒门最终之布局关联甚深，惜乎线索太少，天机混沌…”

就在这时，镇岳碑基座上一道原本暗淡的符文忽然闪烁起极其微弱的乌光，频率急促，如同垂死者的脉搏。

一直倚靠着碑体，看似假寐的常天龙猛然睁开双眼，他那双竖瞳中闪过一丝凝重：“堂主，鬼谷先生。”

众人目光瞬间汇聚。

常天龙伸出苍白的手指，轻点那闪烁的符文：“地下暗河传来的讯息…来自一个极其隐秘的‘穴居人’部落。他们长年栖息于地底，避世不出，对地表魔灾感知迟钝。但这一次，魔爪伸向了地底。一伙强大的魔物占据了他们祭祀先祖的‘暗影殿堂’，并以此为巢穴，似乎在守护或研究什么东西。穴居人死伤惨重，拼死送出消息——他们在魔物巢穴深处，感应到了…非魔道的、古老的智慧波动，似乎与某些失落记载有关。”

“失落记载？”王青城睁开眼，眸光锐利，“可能与‘天禄阁’、‘葬书谷’有关？”

“无法确定。穴居人灵智不高，描述模糊。”常天龙摇头，“但那股波动非同寻常，绝非魔物所有。且那伙魔物首领极其擅长幻术，将整个殿堂笼罩在强大的幻法迷阵之中，寻常手段根本无法靠近窥探。穴居人多次尝试夺回圣地，皆迷失在幻境中，伤亡惨重。”

“幻术…”王青城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堂内。

狸小花，那位身姿娇小玲珑、时常把玩着一枚粉色雾气球、眼眸流转间自带迷离之色的少女，轻轻“咦”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跃跃欲试的弧度。

柳如烟，气质清冷如月下寒烟的女子，微微颔首，指尖萦绕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神念细丝。

常天龙低沉道：“地底环境复杂，我的阴影之力可提供庇护与穿梭之便。”

“既与失落记载可能相关，不容错过。”王青城压下体内翻涌的不适，站起身，“蟒黑龙、灰老、狼王、张先生、李兄弟、郭家伦留守堂口，巩固防御，照应狼族兄弟。鬼谷先生，还请继续参详文脉之谜。”

他目光落定：“狸小花、柳如烟、常天龙，随我一行。探一探那魔物的幻术巢穴。”

……

穿过常天龙以阴影之力开辟的、短暂而扭曲的地下甬道，四人悄然出现在一片远离堂口的荒僻山坳。根据穴居人提供的模糊地标，又经过柳如烟神念的反复扫描，最终确认了入口——一个被大量枯萎藤蔓和乱石巧妙遮掩的狭窄地缝，阴冷潮湿的风从中不断渗出，带着一股地底特有的土腥味和一丝极淡的、被掩盖得很好的魔气。

柳如烟闭目凝神片刻，轻声道：“入口处幻术残留极弱，应是内部大型幻阵自然逸散。内部结构…感知受阻，一片混沌，唯有极强的、扭曲光线的能量场。”

狸小花凑到地缝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巧的鼻翼动了动，眼神亮了起来：“唔…好浓、好杂的幻魅味道！像是把一百种迷梦草和惑心花粉混在一起发酵了十年！布下这幻阵的家伙，手法糙了点，但仗着魔力雄厚，硬是堆出了不小的规模呢。”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专业人士的挑剔，以及发现有趣玩具般的兴奋。

常天龙周身弥漫起淡淡的阴影雾气，将四人身形笼罩，气息彻底隔绝：“进入后，跟紧我。阴影穿梭可避开部分实体陷阱，但对幻术效果有限。”

王青城点头，右手按在胸口，《正气歌》残页的清凉意蕴缓缓流转，护持心神：“小花主攻幻术对抗与破解，如烟负责神念预警与路径扫描，常兄负责隐匿与机动。我策应各方，万灵之力或可应对突发状况。一切小心。”

没有多余废话，常天龙率先化作一道几乎融入黑暗的流影，潜入地缝。王青城三人紧随其后。

向下行进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狭窄的通道陡然开阔，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空腔出现在眼前。

眼前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常天龙和心神坚韧的王青城都微微一怔。

这里并非想象中魔气森森、污秽不堪的魔窟，反而…光怪陆离，诡异莫测。

看不到冰冷的岩石或穴居人描述的殿堂结构。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边无际、正在盛放的桃林。桃花瓣如雨纷飞，粉白烂漫，空气中弥漫着甜腻得令人头晕的花香。远处有亭台楼阁的虚影，丝竹管弦之音袅袅传来，间杂着模糊的欢歌笑语。微风拂过，温暖宜人，仿佛阳春三月，盛世华年。

然而，在这极致的绚烂与美好之下，却潜藏着令人心悸的违和感。那些桃花瓣飘落在身上，带来的不是柔软，而是冰冷的、如同细小冰片划过的触感。甜腻的花香深处，混杂着一丝极淡的血腥与腐朽气味。远处的欢歌笑语仔细听去，音调扭曲，时而尖锐刺耳，时而如同呜咽。更深处，桃林的色彩开始变得过分浓艳，如同打翻的染料缸，扭曲蠕动着，透出一股癫狂的意味。

“哼，徒有其表，尽是些撩拨人心底层**的粗浅把戏。”狸小花撇撇嘴，指尖一弹，一点粉色的光芒飞出，落在最近的一棵桃树上。那桃树瞬间如同水中的倒影般荡漾起来，花瓣凋零，树干腐烂，转眼化为一根巨大、冰冷、滴淌着粘液的惨白色石笋，石笋表面还残留着穴居人雕刻的粗糙壁画，此刻已被魔气侵蚀得模糊不清。

幻象破开一角，露出了此地真实的冰山一角——他们正站在一座巨大的地下石窟入口，远处隐约可见坍塌的巨石建筑轮廓，但那桃林幻境又迅速弥合，将真实掩盖。

“幻阵核心在更深处，能量波动最强的地方。”柳如烟指引方向，她的神念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光怪陆离的幻象中艰难地分辨着真实的能量流向，“小心，幻象中夹杂着精神攻击，试图引动心魔。”

越往里走，幻象越发诡异凶险。

前一刻还是温柔乡，下一刻便可能化为修罗场。美人皮囊剥落，露出狰狞骨魔；琼浆玉液化作腥臭血泉；金银珠宝满地滚动，捡起却是一颗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耳边时而响起至亲之人的呼唤，转头却见利刃临头…

这些幻象虚实相生，不仅迷惑五感，更能直接撩拨心神，放大潜入者内心的恐惧、贪婪、眷恋与遗憾。若非四人皆非常人，早有准备，只怕顷刻间就会迷失其中。

狸小花展现出惊人的幻术造诣。她行走在光怪陆离之间，如同闲庭信步，手指轻点间，一个个逼真的幻象如同泡沫般破灭。时而她口中吹出粉色雾气，笼罩四周，强行将魔物构筑的幻境暂时覆盖、同化，开辟出短暂的安全区域。她甚至能模仿魔物的幻术波动，进行反向欺骗，引导幻阵的力量去攻击它自己设置的陷阱。

柳如烟则如同最精准的雷达，不断报出安全路径和隐藏的精神攻击节点，她的神念凝聚成细密的网，提前触发或偏折开那些无形的精神利刺。

常天龙的阴影之力则完美隐匿了四人的气息和身形，让他们如同鬼魅般在幻境中穿梭，避开了大量不必要的战斗。

王青城紧随其后，他虽不精擅幻术，但识海中的万仙册与《正气歌》残页共同守护着他的心神，让他始终保持清明。他更多地是观察，感受着这幻阵中流转的力量本质。他隐隐察觉到，万灵册的力量似乎对这类虚妄之物有着某种天生的克制，仿佛天地自然的真实，生来便是虚假幻象的敌人。

在狸小花的开路下，四人推进速度极快，逐渐接近幻阵的核心区域。

然而，就在此时，狸小花突然停下了脚步，小巧的耳朵动了动，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第一次被一丝疑惑和警惕取代。

“等等…不对劲。”

“怎么？”王青城低声问。

“太顺了…”狸小花蹙起眉，环顾四周那不断生灭、绚烂诡异的幻象，“这幻阵的防御机制，除了这些死板的、靠魔力驱动的幻景和精神攻击，似乎…太‘空’了。就像…就像…”

她话未说完，前方那片正在扭曲蠕动的、色彩浓艳如血海的幻象，突然如同帘幕般向两侧分开！

没有预想中的魔物守卫，也没有更强的幻术攻击。

出现的，是另一行人。

为首的，是一位身披朦胧月光纱衣、身段婀娜曼妙、容颜绝美却带着一丝慵懒媚意的女子。她云鬓微松，斜插着一支狐狸造型的玉簪，眼波流转间，仿佛蕴含着万千情愫，又似乎洞悉人心一切秘密。她赤着双足，悬浮于离地半尺之处，足踝铃铛无声。

在她身后，跟着数位男女，皆容貌出众，气质各异，或娇憨，或冷艳，或风流，但无一例外，眼神深处都带着一丝狐狸般的狡黠与灵动。他们周身都弥漫着淡淡的、与魔气截然不同的幻术力场，巧妙地融入了周围的幻境，仿佛他们本就是这幻梦的一部分。

两拨人在这诡异幻境中骤然相遇，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

那为首的女子目光在王青城四人身上流转一圈，尤其是在狸小花和柳如烟身上停顿了片刻，最终落在王青城身上。她红唇轻启，声音酥糯慵懒，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抵人心：

“哟，真是稀客呀。这‘千幻魔窟’今日倒是热闹，竟能同时迎来两拨访客。看诸位身手不凡，能悄无声息踏过外重迷障，想必不是那帮蠢魔物的同伙吧？”

王青城心神一凛，瞬间提起戒备。对方能如此轻易看破常天龙的阴影隐匿，其实力深不可测。他沉声回应：“护世盟，王青城。为清剿魔物，探查情报而来。阁下是？”

那女子掩口轻笑，眼波流转：“护世盟？倒是头回听说。不过嘛，敢直闯这地方的，不是疯子，便是真有几分本事。小女子幻月，身后这些不成器的，都是我的同族。我们嘛…勉强算是此间邻居？只是这邻居霸道得很，占了我们的游乐场，实在让人不快得很呢。”

千面狐族！王青城立刻想起某些古老记载中提到的、一个极其擅长幻术、亦正亦邪、行踪诡秘的妖族分支。

狸小花眨眨眼，打量着幻月夫人，语气带着几分同行相轻的挑衅：“原来是狐狸窝里的同好。你们也是来找那帮魔物麻烦的？看这情形，像是被人捷足先登，堵在外面进不去了？”

幻月夫人身后一名冷面青年冷哼一声，却被幻月夫人用眼神制止。她依旧笑吟吟的：“小妹妹好利的嘴。不过，你说对了一半。我们是来了有一会儿了，只是在看戏而已。里面的魔物头子，‘惑心魔’，幻术嘛…马马虎虎，仗着魔主恩赐的几分力量，倒也折腾出些花样。我们本想等他折腾够了，再进去收场，没想到等来了你们。”

她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一场戏剧，而非险恶的魔窟。但其话语间透露出的自信与对魔物的轻蔑，却让人不敢小觑。

柳如烟的神念无声地传递信息给王青城：“堂主，他们气息纯粹，确为妖族，非魔物同流。但其幻术力场与魔物幻阵有轻微交融，似在暗中解析甚至…引导部分幻阵变化，目的不明。”

王青城心念电转。这伙狐族态度暧昧，敌友难辨。他们显然也对魔物占据的的东西感兴趣，甚至可能知道那“古老智慧波动”的底细。

“幻月夫人，”王青城开口，试图试探，“我等目标，乃是清除魔患，若有可能，亦会回收被魔物玷污的古老遗存。若阁下目的相同，或可…”

“欸~”幻月夫人轻轻打断，笑容玩味，“王堂主，话别说太满。这世道，血月悬空，魔莲遍地，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至于怎么活，跟谁合作…重要吗？里面的东西，或许能换个好价钱，或许…能让我们在新的时代里，活得更好一点呢？”

她的话语轻飘飘的，却透着一股极致的现实与冷漠，甚至对血月魔灾并无太多抵触，反而有种顺势而为、待价而沽的意味。

常天龙阴影下的身躯微微绷紧，低沉道：“堂主，小心。狐性多疑，且最善投机。”

幻月夫人仿佛听到了常天龙的低语，轻笑一声：“这位阴影中的朋友倒是了解我们。不过，投机也要有眼光和本钱才行。”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王青城，特别是他那只流淌着微弱白光的左手和怨气缠绕的右臂，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这样吧，”幻月夫人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慵懒地拍了拍手，“相逢即是有缘。里面的‘惑心魔’虽然是个蠢货，但它的幻魔核心，对我族小辈们倒是大补之物。而你们，想必是冲着别的东西来的。不如，我们玩个小游戏？”

她指尖缠绕起一丝月白光华：“早就听说人族幻术大家层出不穷，今日恰巧遇到这位…嗯，狸小花妹妹？想必技艺不凡。不如你我双方，就在这现成的幻阵之中，各展手段，切磋一番？若你们赢了，我们狐族立刻掉头就走，绝不再觊觎此地之物，甚至…还可以奉上一些你们可能感兴趣的情报哦。”

“若我们输了呢？”王青城冷静地问。

“若输了嘛…”幻月夫人笑靥如花，“那就请诸位打道回府，将此间一切，让于我等，如何？公平交易，很合理吧？”

这显然是一场不容拒绝的挑战。狐族摸不清王青城等人的底细，不愿轻易死拼，试图用他们最擅长的幻术来试探深浅，决定利益分配。

狸小花看向王青城，眼中战意高昂，微微点头。她有信心在幻术上不输于对方。

王青城沉吟片刻，点头：“好。便依夫人所言。”

“爽快！”幻月夫人抚掌轻笑，身影骤然向后飘飞，融入绚烂的幻光之中。她身后的狐族也纷纷散开，身形模糊，与整个幻阵的结合陡然紧密了数倍！

刹那间，天地再变！

桃林、血海、温柔乡、修罗场…所有之前的幻象骤然消失、融合、重组！

王青城只觉得周身空间扭曲，下一刻，他发现自己竟孤身一人，立于沧澜山城废墟之上！焦黑的断壁残垣，凝固的暗红色血泊，空中飘荡着灰烬与绝望的气息，耳边回荡着昔日同门临终前的惨呼与魔物的狞笑！

“青城…救我…” “师兄…为什么丢下我们…” “堂主…快走啊！”

无数他深埋心底、日夜煎熬的画面与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疯狂冲击着他的心神！那悲恸、那愧疚、那无力感，瞬间被放大了十倍、百倍！右臂的怨毒纹路仿佛活了过来，疯狂滋长，带来刺骨的冰寒与恶毒的呓语；左臂的琉璃灼痛也骤然加剧，仿佛要将他彻底焚化！

这并非简单的幻象，而是直击内心最脆弱处的可怕心魔幻境！

王青城闷哼一声，身体剧颤，额头青筋暴起，几乎要沉沦在这无尽的痛苦轮回之中。

但就在意识即将被吞噬的边缘，怀中《正气歌》残页猛然一震！一股清凉、刚正、磅礴的浩然之气透体而出，如同中流砥柱，硬生生抵住了心魔的冲击！同时，识海内的万仙册哗啦啦自行翻动，其上那些被点亮的仙家印记——白仙草的纯净、常天龙的坚韧、狼占山的野性、圣贤碑文的温润…甚至新得的狼王苍牙的不屈意志，同时绽放光芒！

万灵册，承载的是天地间诸多正向、自然、守护的意念集合！它或许不能直接破解精妙的幻术结构，但它所代表的“真实不虚”、“万物共生”的本源力量，恰是一切虚妄心魔的克星！

“虚妄…皆是虚妄！”王青城猛地抬头，眼中白光一闪，怒吼出声，“我心有愧，但不沉沦！我身有伤，仍欲前行！护世之念，岂是心魔可撼？！”

轰！

一股无形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那逼真的沧澜废墟景象如同镜花水月般剧烈荡漾、碎裂！他依旧站在原地，周围的幻象变回了那片光怪陆离、色彩癫狂的魔幻桃林，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喘息粗重。

另一边，狸小花遭遇的则是截然不同的攻击。

她仿佛陷入了无数面镜子构成的迷宫。每一面镜子里都映照出一个个不同的“她”——或是妖娆妩媚，颠倒众生；或是冷酷无情，视万物为刍狗；或是沉沦**，放纵无度…每一个镜像都在对她发出诱惑的低语，试图扭曲她的本心，让她认同那才是狐妖（或狸妖）真正该走的道路，否定现在“帮助人类”的自己。

“嘻嘻，小丫头片子，玩什么守护苍生的游戏？多累啊！” “来看看真正的力量吧！沉沦吧，放纵吧，这才是我们的天性！” “加入我们，千面狐族的力量，可以让你变得更强，更美，更无所不能！”

狸小花小脸紧绷，双手飞快结印，周身粉色雾气汹涌而出，化作无数嬉笑打闹的小狸猫虚影，疯狂撞击着那些镜面，与里面的扭曲镜像撕打在一起。

“闭嘴闭嘴！姑奶奶我爱帮谁帮谁，爱怎么活就怎么活！用你们这群老狐狸教我做事？”她一边骂，一边不断稳固本心，寻找着这镜幻迷宫的核心破绽。她的幻术更侧重于“变化”与“欺骗”，与狐族这种直击人心的“心魔”幻术路数不同，一时间竟陷入了僵持。

柳如烟和常天龙也各自陷入了针对他们内心弱点的幻境之中。柳如烟周围是无尽的虚空与冰冷的算计，试图将她拉回绝对理性、漠视一切的情感荒漠；常天龙则仿佛回到了族中，面对种种责难与排斥，质疑他背离传统、庇护人类的抉择。

狐族的幻术，阴毒而精准。

幻月夫人的身影在幻阵核心处若隐若现，观察着四人的反应。当她看到王青城竟如此快地从心魔幻境中挣脱时，美眸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

“竟能抵挡‘蚀心魔境’？那股力量…非儒非道，浩然而中正，却又包罗万象，蕴含自然生机…古怪，当真古怪。”她的目光又扫过僵持的狸小花、苦苦支撑的柳如烟和常天龙，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那小狸猫幻术天赋不错，可惜火候尚浅…嗯？”

就在她以为胜券在握之时，异变陡生！

只见王青城深吸一口气，完好的右手猛然抬起，并非结印，而是虚按向地面！

“万灵有性，破妄存真！”

他低沉的声音仿佛引动了冥冥中的某种法则。识海内，万仙册光芒大放！这一次，并非被动防御，而是主动将那股汇聚了诸多仙家特质、秉承天地正念的“万灵之力”宣泄而出！

这股力量无形无质，却如同水银泻地，迅速向四周弥漫！

它所过之处，并没有直接破坏幻阵的结构，却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净化”与“显真”效果！

那些色彩癫狂、扭曲蠕动的幻象，仿佛被注入了一种“真实性”的判定。它们自身存在的“虚妄”本质，与万灵之力代表的“真实”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于是，幻月夫人和狐族们惊愕地看到，那些绚烂的桃花瓣纷纷变得半透明，露出了后面冰冷石壁的真实一角；欢歌笑语扭曲变形，还原成了魔物无意识的嘶吼和风声；血腥恐怖的场景也变得虚假苍白，失去了撼动心神的力量…

就像在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上泼了一层特殊的溶剂，让底层的素描草稿显露了出来！

整个幻阵的“迷惑”效果，正在被大幅度削弱！虽然幻阵本身还在运转，但对心智的直接影响能力，直线下降！

“这是什么力量？！”一名狐族青年失声惊呼，他们赖以自豪的幻术，竟然被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克制了！

首当其冲的狸小花，压力骤减！她敏锐地抓住机会，娇叱一声：“好机会！看我的——万象森罗·心猿意马！”

粉色雾气轰然爆发，瞬间反客为主，化作无数滑稽可笑、荒诞不羁的形象，冲入镜面迷宫！那些诱惑她的镜像瞬间被猴子偷桃、马儿踹脸等滑稽场景淹没，变得混乱不堪，阵法瞬间告破！

柳如烟和常天龙也趁机稳住了心神，挣脱了幻境束缚。

幻月夫人脸色微变，她试图加强幻阵输出，却发现那股奇特的“真实”之力如同磐石般稳固，她的幻术力量竟难以再像之前那样轻易渗透对方的心神。

王青城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强行催动万灵之力大范围破妄，对他负担极重，几乎引动了体内旧伤。但他站得笔直，目光锐利地望向幻月夫人可能藏身的方向：“夫人，还要继续吗？”

幻阵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凝滞。绚烂的光影仍在流转，却失去了那份摄人心魄的魔力。

片刻沉寂后，幻月夫人的身影缓缓从一片扭曲的光影中浮现出来。她脸上的慵懒笑意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审视和忌惮。她目光复杂地看着王青城，特别是他那只刚刚散发出奇异力量的右手。

“好一个‘破妄存真’…”幻月夫人轻轻吐出一口气，“王堂主，阁下果然深藏不露，竟掌握如此奇特的力量。倒是小女子看走眼了。”

她拍了拍手，周围的光影彻底稳定下来，虽然仍是幻象，却不再具备攻击性。那些狐族的身影也纷纷显现，脸上或多或少带着惊疑不定。

“算我们输了。”幻月夫人倒是爽快，尽管眼神深处有一丝不甘，“按照约定，此地之物，归你们了。我们这就…”

“夫人且慢。”王青城却出声阻止，他强压下气血翻涌，擦去嘴角血迹，“幻术切磋，意在印证，非为生死。如今魔灾肆虐，万物凋零，多一份力量，便多一分希望。夫人与贵族虽超然物外，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那血月魔莲，可未必会因贵族避世而手下留情。”

他顿了顿，目光真诚地看着幻月夫人：“我等成立护世盟，非为称霸，只为在这末世之中，为天下苍生，为人间正道，争一线生机。夫人方才所言情报…”

幻月夫人眼眸闪烁，似乎在快速权衡利弊。王青城展现出的奇异力量和对幻术的克制，让她极其忌惮。而对方明明有机会借势威逼，却依旧选择以礼相待，言语间也并无虚假，这份气度与心志，与她过往接触过的许多势力首领皆不相同。

更重要的是，她确实从一些特殊渠道，隐约知晓那血月魔莲背后更深层的恐怖…那绝非偏安一隅就能躲过的劫难。

沉默了片刻，幻月夫人忽然嫣然一笑，仿佛百花盛开，之前的算计与忌惮瞬间掩去，又恢复了那副慵懒媚态：“王堂主倒是会说话，这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不过嘛…听起来，似乎比那些满口仁义、一肚子算计的伪君子要顺耳些。”

她款款上前几步，玉指轻绕着一缕发丝：“罢了罢了，看在你这么有诚意，又确实有几分本事的份上，那情报，便当作见面礼送给你们好了。”

她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肃然：“据我所知，那魔莲母体，并非铁板一块。其力量核心，在于吞噬与融合万物负面情绪与灵魂碎片。但吞噬过多过杂，其内部亦存在力量冲突与间歇性的紊乱节点。尤其是在每个血月之力最盛、它疯狂吞噬之后，会有一个极其短暂的力量‘消化’期，那时它的防御和恢复能力会降至最低，也是其内部各种被吞噬意识反抗最激烈之时。虽然这个时间窗口极短，且难以把握，但…确是理论上最有可能重创甚至毁灭它的时机。”

王青城等人心神剧震！这可是关乎魔莲根本的弱点信息！价值无可估量！

“此言当真？”王青城沉声问。

幻月夫人白了他一眼：“信不信由你。这消息，可是用我族几条好孩子的命换来的。”她语气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旋即又恢复慵懒，“此外，我千面狐族，可以承诺，在你们护世盟与魔莲母体最终决战之际，我会亲自出手，以幻月秘法，最大程度干扰魔莲周边区域的能量感知与幻象防御，为你们创造一线机会。”

条件呢？王青城看着她，知道这狐族族长绝不会做亏本买卖。

幻月夫人笑吟吟地伸出三根手指：“三个条件。第一，护世盟承认我千面狐族在南方幻月泽的自治领，永不侵犯，且需在外交文书中予以明确。”

“可。”王青城点头。护世盟本就不是为了扩张地盘。

“第二，若将来我等与某些‘故人’起冲突，护世盟需保持中立，两不相帮。”

王青城略一沉吟：“若无关大义，不涉人族存亡，可保持中立。”

“痛快。”幻月夫人满意地点头，“第三嘛…我族对各类古籍、尤其是涉及上古幻术、秘闻的记载颇感兴趣。若你们日后在那‘天禄阁’或‘葬书谷’中有所得，需允我族抄录副本。”

王青城与鬼谷子对视一眼，后者微微颔首。

“可。但需在我等研究之后，且内容若涉及重大禁忌，需斟酌。”

“成交！”幻月夫人抚掌一笑，手腕一翻，一枚月牙形的白玉符飞向王青城，“此乃幻月符，注入法力即可与我进行一次短暂通讯。决战之时，以此符为号。”

王青城接过玉符，触手温润，内含奇异幻力：“多谢夫人深明大义。”

“深明大义谈不上，各取所需罢了。”幻月夫人慵懒地摆摆手，身影开始逐渐变淡，“里面的‘惑心魔’已经被你们的幻术对决惊动，正暴跳如雷呢。剩下的烂摊子，就交给你们了。祝各位…武运昌隆哦~”

话音落下，她与一众狐族的身影彻底融入幻光之中，消失不见。周围的幻阵波动也彻底平稳下来，虽然依旧存在，却失去了主导者，变得呆板了许多。

“堂主，他们走了。”柳如烟确认道。

王青城握紧手中的幻月符，长长舒了一口气。没想到此行不仅找到了线索，竟还意外获得了关于魔莲母体的关键弱点和一支强大幻术种族的有限支持。

“尽快清理魔物，找到穴居人所说的古老波动。”王青城压下心中激动，下令道。

没有了狐族的暗中作梗和幻阵的全功率运转，剩下的魔物——包括那头擅长幻术、实则本体战力一般的“惑心魔”，在四人联手面前，不堪一击。

很快，他们就在魔物巢穴的最深处，一座被魔气污染的巨大祭坛上，找到了一件东西——半块断裂的黑色石板，上面刻满了极其古老的、非魔道的象形文字，散发着微弱的智慧波动。石板中央，还有一个清晰的、与鬼谷子竹简上符号一致的印记——那是“天禄阁”的徽记！

石板旁，还散落着几具穴居人枯萎的尸骸，他们至死都保持着朝向石板的姿态。

王青城小心翼翼地将半块石板收起。他知道，距离揭开“天禄阁”与“葬书谷”的秘密，又近了一步。

当四人带着石板和与狐族达成协议的消息返回堂口时，东方天际，那缕灰白色的天光，似乎又比往日略微明显了一丝。

希望，总是在不经意间，悄然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