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射在荒芜的山脊上。身后,隐星谷的轮廓早已消失在暮色与重重山峦之后。前方,是未知的、危机四伏的旷野。
苏瑶搀扶着墨渊,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默。他的重量大部分倚靠在她身上,寂灭道种的裂痕使得他连维持最基本的灵力运转都变得艰难,脚步虚浮,气息微弱。苏瑶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神魂透支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让她必须集中全部精神才能看清前路。
他们没有选择飞行,也没有动用任何遁术。此刻任何一丝灵力的异常波动,都可能成为天道锁定他们的信标。他们如同最普通的凡人,用双脚丈量着土地,将自身融入这苍茫的夜色里。
夜风带着寒意吹过,墨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苏瑶立刻有所察觉,她停下脚步,解下自己那件同样沾染了尘土与血迹的青衫外袍,默不作声地披在了他身上。袍子上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药草与清露的气息,以及一丝过度使用秩序权柄后特有的、微弱的法则余韵。
墨渊身体微微一僵,似乎想拒绝,但最终只是抿紧了苍白的唇,任由那带着体温的衣袍裹住了自己冰冷的身体。他没有道谢,这种时候,言语已是多余。他只是将身体的重量,更信任地交付给了身旁这个同样摇摇欲坠的女子。
“向西北。” 苏瑶低声说,目光望向漆黑一片的远方,“古籍记载,西北有片‘寂灭荒原’,传说曾是上古战场,法则混乱,灵气枯竭,天机晦涩。或可暂避。”
那是连天道都可能不愿过多注视的遗弃之地。
墨渊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他此刻的状态,也确实需要这样一个地方来疗伤。
两人继续前行,深一脚浅一脚。苏瑶不仅要支撑着墨渊,还要时刻分出微弱的神识,如同最警惕的哨兵,扫描着四周。她以秩序权柄的残余力量,极其小心地抚平他们走过时在环境中留下的细微痕迹——被踩弯的草茎,空气中残留的微弱气息,甚至是与周围灵气产生的那一丝丝不和谐的扰动。
她做得极其精细,如同最高明的工匠在修复一件脆弱的古董,不敢有丝毫大意。这无疑加重了她的负担,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眼神依旧专注。
在一次踏过一片松软的泥地时,墨渊脚步一个趔趄,险些带着苏瑶一起摔倒。他下意识地想要调动寂灭之力稳住身形,却被苏瑶猛地按住手臂。
“别用力量!”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后的沙哑,“痕迹……我来处理。”
她扶稳他,然后蹲下身,指尖泛起微不可察的清辉,轻轻拂过泥地上那两个略显凌乱的脚印,以及因他险些发力而微微震荡的空气。清辉过处,脚印被无形的手抹平,空气的涟漪也被抚顺,仿佛从未有人经过。
做完这一切,她才直起身,继续搀扶着他前行,呼吸略显急促。
墨渊看着她苍白的侧脸,感受着她手臂传来的、因过度消耗而微微的颤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你可以先走。”
他的话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寂静的湖面。
苏瑶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看他,只是望着前方无尽的黑暗,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然后呢?看着你被找到,被‘修正’,或者……变成下一个林嫣然?”
她没有说“我不会丢下你”,也没有说“我们要同生共死”。她只是陈述了一个冰冷的事实,一个他们两人都无法接受的后果。
墨渊不再说话。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他们的命运,从秘境核心开始,就已经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分离,对此刻的他们而言,意味着更快的灭亡。
远行,不是为了逃离,而是为了不给任何可能残存的“星火”,不给这片天地间任何一丝微弱的、尚存良知的生灵,带来灭顶之灾。
也是为了,在绝境中,为彼此,也为那渺茫的希望,争得一线生机。
夜色浓重,四野无声。只有两道相互依偎的身影,在无边的荒野中,踏着荆棘,踩着碎石,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那片传说中连天道都厌弃的荒原。
他们的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却也格外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