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内,琴音袅袅。
出乎方言意料,这两位万花楼的清倌人,教起琴来竟比柳公那老学究高了不知几个段位!
年长的红绸经验老到,讲解指法、音律深入浅出,每每切中方言困惑的关键。
年幼的清香虽带羞涩,但对曲谱的灵性感悟极强,一个眼神、一个示范,就能让方言豁然开朗。
更妙的是,她们不像柳公那般引经据典、之乎者也,而是用最直白的话语,将那些枯燥的乐理知识揉碎了喂给他这“乐盲”。
方言那“过目不忘”的金手指在此时发挥了巨大作用。
手指的摆放、力道的轻重、曲调的流转……
但凡是红绸与清香演示过一遍的,他都能像拓印般刻进脑子里,手上再模仿几次,竟也像模像样起来。
不过小半个时辰,他已能磕磕绊绊地弹奏出一小段调子,虽还生涩,却已远非刚才那个连宫商角徵羽都分不清的门外汉了。
“妙啊!方兄!没想到你除了读书之外,在声乐之道学的也那么快!”
刘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这速度!比我在书院读一本《论语》还快!要我有方兄这等天赋,那该多好!”
方言也有些惊喜,看着自己那双原本只会敲打键盘的手,此刻竟能在琴弦上弄出耳的声响,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果然,专业的事就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柳公那半吊子水平,教八股还行,教琴?简直是误人子弟!
这下齐家那老头总没话说了吧?小爷我现在已经是初窥门径之人,你家书房内的那些藏品,我还不给你搬空?!
心情大好的方言,顿觉前途一片光明。
他小手一挥,甚是豪气地从钱袋里摸出两锭十两的雪花银,“啪”地一声分别放在红绸和清香面前的案几上。
“二位姑娘教得好!赏!”
二十两银子!对于刘睿这等富家子弟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万花楼的清倌人而言,却是一笔横财。
她们两人只是在万花楼里挂着号,并不属于万花楼。
因为如此,万花对她们两人的抽成异常的高,她们真正到手的,往往十不存一。
这十两银子,是顾客赏给她们的,不用给楼里抽成!
这些钱,已经足够她们过上好半年了。
红绸和清香都愣住了,看着眼前那白花花的银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们接待过的客人不少,文人墨客、富商巨贾皆有,但如此年轻又如此大方的败家子,那还是头一遭。
哪怕是长期和刘睿打交道的小桃红,那得到的赏赐,也是隔三差五才能有的。
哪像现在,第一次见面,方言就直接大手一挥!每人十两银子!
怎的一个阔气了得!就差把人傻钱多写在脑袋上了!
尤其是清香,小姑娘眼睛瞪得圆圆的,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看向方言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诧和感激。
“多…多谢公子厚赏!”
红绸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拉着清香起身,盈盈一拜,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方言摆摆手,一副“小爷不差钱”的架势。
比起齐公家的收藏,这点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他目光扫过清香那尚且稚嫩却已初具风姿的脸庞,以及她眼中那与年龄不太相符的谨慎,心里忽然动了点恻隐之心,随口问了一句:
“我看你年纪不大,琴弹得却极有灵性,怎会在此处谋生?”
此言一出,清香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几分,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红绸。
红绸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与清香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悲凉。
她沉默片刻,才轻声道:“不敢瞒公子,我二人……原是北地沧州人士。家中本是经营乐坊的,也算略有薄产。”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回忆的痛苦:“只因近年来北地赋税愈发沉重,加上天灾不断,活不下去的人多了,匪患也就四处皆起,我们举家南迁避难,谁知路上遭遇了马匪……”
红绸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护卫大多罹难,族人也与我们走失,只剩我与她,侥幸逃出生天,一路流落至此。”
“为了活下去,不得已才入了这万花楼,仗着祖传的技艺,混口饭吃。”
“幸得妈妈允许,只卖艺,不卖身,身份亦是自由身,只是楼里抽佣重些,日子还算过得去……”
方言听得怔住了。
他身在湖广,所见所闻尽是在湖广周边。
湖广之地虽也有些许贫富差距,但总体还算民生安乐,何曾想过在北方,竟已糜烂到如此地步?
百姓竟要因为活不下去而举家逃难,甚至惨遭匪患?
“赋税沉重?匪患横行?”方言皱紧了眉头,“为何湖广这边,似乎并无此等乱象?”
红绸苦笑一下:“公子有所不知。湖广乃天下粮仓,朝廷倚重,驻有重兵,自然要竭力维持安稳。”
“我们北地苦寒贫瘠,天高皇帝远,官府又放任自流,加之首辅大人推行的新政,加征的税赋大多摊派到了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和小商户头上,实在是……不堪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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