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教谕一路行来,只见周围士子不是在抓耳挠腮,就是在沉思。
这题目出的虽然平实,人人似乎都能写上几句,但正因如此,想要脱颖而出,拔得头筹,反而更需在立意上耗费心神,力求与众不同。
不少学子眉头紧锁,对着草稿纸反复涂改,迟迟不敢下笔定稿。
他沿着甬道缓步而行,目光扫过一间间考舍,沿路学子都是苦思冥想,忧心忡忡。
直到他的视线再次锁定“丙五”的号舍,看着号舍中依旧奋笔疾书的身影,心更是沉了下去。
这江陵贡院可是方言出钱帮忙修的,他还指望着将来方言帮他修一下县学呢!
若是他在这第一关县试就折了面子,受了委屈,自己往后还怎么开口求他帮忙修县学?
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当他快要接近方言号舍的时候,朱教谕脸色瞬间变成了苦瓜色!
一股难以言喻的异味,随着他的走近,就愈发清晰。
方言这小子,运气竟背到了如此地步?抽中了这万人嫌的“臭号”头彩?
他猛地回头,狠狠瞪了高台上的张秉衡和许茂才一眼!
这两位,平日里没少受方言的好处,江陵县衙能有今日之威风,在湖广行省横着走!和大部分上司拍桌子顶牛!
大半都是方言的功劳!
在这种细枝末节上,难道就不能稍稍“变通”一下?
这贡院是按院试规模修建的,现在考的是县试,报考的学子并不能将贡院填满。
空置的考舍多得是,私下里给方言调换一个清净点的位子,又能费多大事?
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避嫌”,竟真让他在这等地方受罪!
朱教谕强忍着不适,捏着鼻子走到方言考舍前。
只见方言鼻下还残留着些许未擦净的血迹,一手持笔疾书,另一手竟还时不时拿起旁边那壶参汤灌上一口。
那架势,颇有些破釜沉舟的悲壮。
朱教谕看得心头一酸,更是心疼了。
看把这孩子逼的!为了抵抗这恶劣环境,连用参汤催发血气,降低嗅觉这等狠招都用上了!
然而,当他目光落在方言笔下的答卷上时,所有的腹诽和心疼瞬间被惊愕取代。
方言运笔如飞,手腕稳健,字迹清晰工整,那文章更是……
“这……!”朱教谕忍不住低呼出声,立刻引来了附近考生的侧目。
他自知失态,连忙重重咳嗽两声,板起脸示意众人专心答题。
自己则如同被磁石吸住一般,再也挪不动步子,就那般直挺挺地站在方言考舍外,细细观摩起他的八股文来。
这一看,更是心惊!
破题精准,直切“不患无位,患所以立”的核心,言“位非可邀,立实由己”,点明修身立德乃立身之本。
承题圆转,引申出“君子求诸己”的深意。
起讲部分引经据典,气势沛然。
入手后的八股主体,对仗工稳,义理透彻,层层递进,将“修身以待时,厚积而薄发”的道理阐述得淋漓尽致!
这哪里是寻常县试学子的水平?
这分明是浸淫科举多年的老辣之士才能写出的范文!
格式规整,无一字赘余,无一典滥用,简直是科举文章的完美模板!
难怪!难怪张知县和许县丞稳坐高台,毫不担忧!
就凭方言眼下这篇文章,莫说区区县试,便是放到乡试之中,也绝对是解元的有力争夺者!
他们江陵县,这次怕是要出一位少年进士了!
而他朱教谕,作为本县教谕,虽然没有教过方言一次,但是方言是在他们江陵考出去的!他领这功劳那是理所应当!
谁叫别人辖区,命不好,出不了这种天才人物?
朱教谕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转身快步走回高台,也顾不得礼节,凑到张秉衡和许茂才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县尊,许县丞!下官敢断言,今科县试,案首非此子莫属!”
他手指的方向,正是刚刚放下笔,正在轻轻吹干墨迹的方言。
张秉衡闻言,眉头微挑,放下茶杯,语气平淡,带着一丝为难:“朱大人慎言。”
“本官与方言虽相熟,但科场规矩森严,案首之位,当以文章定夺,岂可因私谊妄断?”
“若轻易予他,恐惹来非议,说他倚仗财势,贿赂考官,反倒不美。”
朱教谕一时语塞,正想再争辩几句,却见下方“丙五”号舍前,方言已从容地拉响了交卷的铜铃。
一名衙役上前,熟练地将答卷上的姓名籍贯处用纸糊住,然后引着方言离开了考舍。
望着方言即便身处“臭号”依旧从容的背影消失在贡院门口,朱教谕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忍不住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
“县尊大人届时亲自批阅便知。”
“方言此文,精华内蕴,卓尔不群,置于此次县试众卷之中,简直如同明珠落于瓦砾,太过显眼!”
“下官只怕,县尊阅后,想不点他为案首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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